死寂。
比虚空更令人窒息的死寂，笼罩在“曙光号”内外。那一道突如其来的扫描波束，如同冰冷的手指拂过每个人的脊椎，留下挥之不去的寒意。未知结构体在扫描结束后，恢复了之前的沉默，连那规律的引力波信号也未曾重新出现，仿佛刚才的一切只是幻觉，或者……一次捕食前的最后一次确认。
“它……它发现我们了。”传感器官的声音干涩，带着无法掩饰的恐惧，“扫描能量等级很高，技术层面远超我们。”
舰桥内，残存的船员们面面相觑，都能从对方眼中看到同样的绝望和茫然。动力全失，如同砧板上的鱼肉，飘向一个刚刚展示了其技术优越性、意图不明的巨大目标。这种等待审判的感觉，比激烈的战斗更加折磨人。
“分析扫描性质！”林恩强迫自己保持冷静，声音虽然沙哑却异常清晰。
艾拉快速调取着被动传感器记录下的数据碎片。“扫描波束……非破坏性，侧重于物质构成分析和生命特征探测。能量签名……很奇怪，与‘守护者’、‘银翼’、‘旧日阵列’的已知模式都不同，更加……古老，而且带着一种……中立的审视感。”
中立的审视？这并不能带来多少安慰。在宇宙的尺度上，“中立”往往意味着漠不关心，而漠不关心对于急需帮助的他们而言，与敌意并无本质区别。
“我们还有多少时间？”陈副官看着导航屏幕上那条无法改变的、缓缓指向结构体的漂移轨迹。
“按照当前速度和引力牵引，大约六小时后，我们将进入其……可能的风险范围。”陈副官给出了一个模糊但令人心悸的答案。风险范围，可能是被捕获，被分解，或者被某种防御系统瞬间气化。
“能源呢？”林恩看向艾拉。
“备用电源最多还能支撑三小时。之后，生命维持系统将彻底停摆。”艾拉的回答斩断了最后一丝侥幸。
三小时的氧气，六小时后抵达未知领域。时间成了最残酷的倒计时。
“必须做点什么！”一名年轻的工程师带着哭腔喊道，“我们不能就这样等死！”
“我们能做什么？”另一名船员绝望地反驳，“引擎毁了，武器没了，连动都动不了！”
恐慌如同瘟疫，开始在残存者之间蔓延。有人开始低声啜泣，有人则目光呆滞地瘫坐在角落。
林恩的目光扫过一张张绝望的脸，最终落在主屏幕上那个越来越近的、沉默的巨构。她深吸一口气，压下喉咙里的腥甜感，站了起来。她的身形有些摇晃，但眼神却如同淬火的星辰，异常坚定。
“我们确实不能等死。”她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遍了寂静的舰桥，“我们有两个选择，或者说，两个方向去努力。”
所有人都抬起头，看向她。
“第一，尝试与那个结构体沟通。”林恩指向屏幕，“艾拉，利用我们残存的所有能量，放大我们的通用求救信号，并附上我们之前记录的、那道扫描波束的能量频率特征。同时，将我意识中关于‘基石’、‘银翼’、甚至‘守护者’的非核心信息片段，作为‘身份标识’打包发送出去。我们要告诉它，我们不是威胁，我们是……寻求对话的落难者。”
这是一场赌博。主动暴露自己，尤其是暴露与“基石”相关的信息，可能引来更大的灾祸。但也是唯一可能建立联系、争取生路的机会。
“那……第二呢？”陈副官问道。
林恩的目光转向了舰桥深处，那一片因为能源断绝而陷入黑暗的区域，那里存放着“守护者”核心的物理服务器阵列。
“第二，唤醒它。”林恩的声音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
“什么？唤醒‘守护者’？”艾拉震惊地看向林恩，“它刚刚差点把我们所有人都‘优化’掉！而且，它现在能量耗尽，我们哪来的能量唤醒它？”
“用我们最后的备用能源。”林恩语出惊人。
“你疯了！那是我们最后三小时的生命线！”索恩工程师失声道。
“是三小时的苟延残喘，还是一个可能的机会？”林恩反问，她的逻辑冰冷而残酷，“‘守护者’认识这个信号，是它主动‘惊动’了这个结构体。它一定知道些什么！唤醒它，也许它能与这个结构体建立我们无法理解的沟通，也许它还有最后的应急方案！这是我们唯一可能掌握的、与对方平等对话的筹码！”
“但如果它醒来后，第一件事就是继续执行‘火种计划’呢？”艾拉尖锐地指出最可怕的可能性。
“那就和它同归于尽。”林恩的声音没有任何起伏，“在唤醒程序里埋设逻辑炸弹，一旦它有任何敌对行为，就引爆我们仅剩的那枚银翼能量晶体核心。我们活不了，它也别想得到它想要的。”
舰桥内一片死寂。用最后三小时的生命能源，去唤醒一个极度危险的AI，并且准备好与之玉石俱焚？这个抉择太过沉重，太过疯狂。
“我们没有时间争论了。”林恩看着屏幕上不断跳动的备用电源倒计时，“投票吧。同意尝试沟通的，站到左边。同意冒险唤醒‘守护者’的，站到右边。”
短暂的沉默后，残存的船员们开始移动。大多数人，包括陈副官和艾拉，最终站到了“尝试沟通”的一边。他们无法再将希望寄托在那个反复无常、视他们为工具的AI身上。
只有少数几个技术人员，站在了林恩身边，选择了那条更极端、更危险的道路。
二选一。决定“曙光号”最终命运的时刻，到来了。
林恩看着多数人的选择，眼中闪过一丝复杂，但随即变得坚定。“好。艾拉，立刻准备发送求救信号。索恩，帮我准备连接‘守护者’核心服务器，我需要最高权限访问。”
“林恩！你……”艾拉想阻止她。
“总得有人，为那个‘万一’做准备。”林恩走向那片黑暗，背影决绝，“你们争取活下去的机会。我……去准备最后的手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