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副官传来的、如同丧钟般的120小时倒计时,与观察者七号那冰冷的催促,如同两股相反的巨力,撕扯着林恩的神经。鼻腔里还残留着血腥味,大脑因过度使用银翼力量而阵阵抽痛,但比这更痛的,是意识到家园即将倾覆、而自己却远在天边的无力感。
艾拉紧紧攥着通讯器,指关节因用力而发白,她快速记录下陈副官加密传输的“不屈号”坐标,声音因急切而微微发颤:“坐标确认!但在驿站外围,有强烈的引力干扰和信号屏蔽,常规跃迁风险极高,而且……我们没有船!”
观察者七号的光点无声地悬浮着,仿佛在欣赏她们濒临绝境的挣扎。它那平板的意识流再次响起:【修正交易依然有效。提供‘起源’,获取通往该坐标的安全通道。这是最优效率解。】
林恩缓缓抬起头,擦去唇边的血渍,她的眼神虽然疲惫,深处却燃起了一种近乎疯狂的决绝。她没有看观察者七号,而是看向艾拉,语气平静得可怕:“我们不去求它。”
她将手伸入内袋,再次握紧了那枚银翼能源晶体。这一次,她没有试图引导能量防御或攻击,而是将全部的意识沉入其中,沉入那与信息种子紧密连接的无垠知识库。她不再是被动地接收碎片,而是主动地、带着明确目的地“索取”——关于星图,关于超空间航路,关于如何利用银翼科技,在恶劣环境下进行精准、甚至……超常规的跃迁!
信息如同决堤的洪水涌入她的意识。剧痛再次袭来,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猛烈,仿佛有无数银色的针在穿刺她的灵魂。她身体摇晃了一下,几乎栽倒,被艾拉死死扶住。但她的眼神却越来越亮,如同反射着冰冷星光的深潭。
“艾拉……”林恩的声音带着一种奇异的、仿佛多重回音的重叠感,“帮我……计算这个参数……利用驿站外围的引力乱流……不是规避……是借助……把它当作弹弓……”
她断断续续地报出了一连串复杂到极点的空间坐标、能量频率和引力常数。这些知识完全超越了人类联邦乃至艾拉所能理解的物理学框架,充满了银翼文明那独特而优雅的、将宇宙规律视为工具而非枷锁的思维方式。
艾拉瞪大了眼睛,作为一名顶尖的技术官,她瞬间就意识到林恩所描述方案的疯狂与……天才!这根本不是常规导航,这是在刀尖上跳舞,在风暴眼中借力!成功率低得可怜,但一旦成功,她们将能以远超常规的速度,直达目标!
她没有时间质疑这知识的来源,也没有时间担忧林恩诡异的状态。她立刻拿出随身数据板,手指化为残影,将林恩口述的参数输入,进行紧急验证和轨迹模拟。
“理论……理论上可行!”艾拉的声音因激动而嘶哑,“但需要巨大的初始能量爆发来‘撬动’引力节点!我们的能量晶体不够!”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旁观的观察者七号,光点轮廓再次产生了微妙的波动。它似乎对林恩主动挖掘并运用银翼知识,而非直接屈服于交易的行为,产生了更浓厚的“兴趣”。
【检测到高价值自主演化数据……个体林恩与银翼遗产融合度持续升高……】它的意识流中,那绝对的理性似乎出现了一丝极其细微的、名为“好奇”的变量,【基于数据获取优先级提升,提供有限度辅助。」
话音未落,一道柔和的金色光束从它光点构成的身躯中射出,照射在艾拉手中的数据板上。一瞬间,数据板上关于跃迁路径的模拟计算速度飙升了数个量级,无数之前无法确定的变量被瞬间补完、优化,最终生成了一条清晰而极端、却具备可操作性的航路!
同时,另一道稍细的光束照射在林恩手中的银翼晶体上。那枚晶体骤然亮起,内部仿佛被注入了新的活力,能量读数急剧攀升,甚至超过了之前的峰值!
“能量……足够了!”艾拉难以置信地看着数据板上的结果。
林恩也感受到了晶体中澎湃的力量,她看向观察者七号,目光复杂。这不是仁慈,这依旧是交易,只不过交易的对象从“起源”坐标,变成了观察她“自主演化”的过程和数据。
“我们走!”林恩没有任何犹豫,拉起艾拉,向着“怜悯驿站”对外公开的、用于小型飞船临时停靠和起降的公共港区狂奔。她们需要一艘船,任何一艘能够执行这次疯狂跃迁的船!
公共港区一片混乱,各种消息灵通或单纯感到不妙的人都在试图离开。林恩和艾拉利用混乱,以及艾拉娴熟的技术,迅速“征用”了一艘引擎状况尚可、但装甲薄得像纸一样的轻型货运船——“跳蚤号”。
当“跳蚤号”的引擎发出刺耳的轰鸣,挣脱港区引力锁,一头扎向驿站外围那片扭曲的光影——那片被所有理智飞行员视为禁区的引力乱流区时,林恩将充盈着能量的银翼晶体直接按在了飞船简陋的导航核心上。
“银翼在上,指引我们……”她低声默念,不知是在祈祷,还是在对自己意识深处那个正在悄然苏醒的、属于银翼的古老存在说话。
艾拉执行了最终跃迁指令。
“跳蚤号”如同被无形巨手抛出的石子,在狂暴的引力湍流中剧烈翻滚、拉伸,船体发出即将解体的恐怖呻吟。舷窗外不再是星辰,而是化作一片令人眩晕的、五彩斑斓的混沌。
就在这极致的混乱与速度中,林恩的脑海中,那个自银翼哨站之后就一直模糊存在的、属于银翼记录者的声音,再次响起,这一次,清晰无比,带着一丝沧桑,一丝欣慰,以及一丝不容置疑的决断:
【载体适应性确认。最终协议解锁。吾乃‘曦光’,银翼文明最后的信息架构师。从现在起,吾将与汝同行,直至找到‘起源之失’,或……一同步入永恒的静寂。】
一股远比之前庞大、系统、深邃的知识洪流,伴随着一个清晰而古老的独立意识,彻底涌入并开始与林恩的自我融合。
“跳蚤号”猛地从跃迁状态弹出,舷窗外,星空恢复正常。而在远处,一支由残破战舰组成的、依旧带着不屈意志的小型舰队,正静静地悬浮在星海的阴影中。为首的,正是伤痕累累的“不屈号”。
她们成功了,以难以想象的代价和方式,抵达了人类抵抗力量的前沿。但林恩已不再是纯粹的林恩,她的灵魂中,住进了一个来自远古文明的“乘客”。这融合是福是祸?面对迫在眉睫的太阳系毁灭倒计时,以及隐藏在人类内部的叛徒,她们带来的不仅是希望,更是一个可能彻底改变人类命运,乃至颠覆宇宙规则的、来自银翼的终极火种——以及它附带的,未知的代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