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内出奇的安静,芯片读取器发出轻微的蓝光脉动,像一颗沉睡的心脏在呼吸。
艾卡坐在金属椅上,指尖还停留在暂停键上。她的指节微微颤抖,仿佛那不是一块记忆芯片,而是一块烧红的铁。她没说话,已经很久没说话了。
梅瑞狄斯站在她身后,双手交叠在身前。她想说点什么——一句安慰,一句提醒,哪怕只是轻轻问一声“你还好吗”——但她最终什么都没说。她知道,有些记忆不是用来讨论的,是用来承受的。
终于,艾卡动了。
她轻轻将芯片推回插槽,动作近乎虔诚。
光影再次流转,米雪儿的声音从虚空中浮现,带着清晨的沙哑与微波炉的“叮”声——
“第二天,晴。”
“七点零三分,闹钟响了三声后被我拍停。”
梅瑞狄斯闭了闭眼。
她知道,这不只是日记。
这是米雪儿留下的心跳。
窗帘拉开一条缝,阳光斜斜地洒进来,照在客厅中央那个空纸箱上——又是火力大喵的新窝。这小混蛋最近迷上了钻箱子,昨天是快递盒,前天是鞋盒,再往前甚至试图挤进我的战术背包。我怀疑它是怀念纽特朗的那种狭窄、封闭、充满噪音和热源的环境。在这里,在这栋富人区的“生态友好型公寓”里,一切太干净、太安静了,连空气都经过七层过滤,闻起来像医院。
我叹了口气,走向厨房。
微波炉“叮”了一声。菠萝面包边缘焦了一点,牛奶温得刚好。这就是普雷顿上城区的早餐标配:安全、无菌、寡淡得像政府宣传稿。我在纽特朗的时候,至少还能在街角买到现炸的油条和颇有滋味的肠粉。可这里?连街头摊贩都被AI巡警驱逐得干干净净。
我刚咬下一口菠萝包,就听见身后传来窸窣声响。
回头一看——完蛋。
火力大喵正把头往我昨晚才整理好的衣物收纳箱里猛钻,四只小爪子蹬得飞快,尾巴翘在箱外晃来晃去,像根通电的天线。衣服被拱得东倒西歪,一件战术夹克已经挂在它背上,活像个迷你流浪汉。
“喂!你给我出来!”我含着面包喊,声音含糊不清。
它不理我,反而“喵”了一声,像是挑衅,又像是开心。
我放下牛奶,一把把它从箱子里捞出来。它在我怀里扭了两下,蹭了蹭我的下巴,然后“喵”地又叫了一声,仿佛在说:“你看我多能干。”
“你这是怎么了?”我把它放在桌上,拍了拍它圆滚滚的金属脑袋,“昨天还好好的,今天就跟发条上过劲似的。”
我看着满地狼藉,叹了口气:“唉,等艾卡带着人来之后,让他们好好给你检查一下吧。该不会是水土不服?”
它没回答,只是绕着我转圈,尾巴高高翘起,又冲向另一个空纸箱,准备开始新一轮“探险”。
我站在原地,咬了口菠萝包,心想:
什么时候火力大喵成精了?在纽特朗生活的时候也没见它这么能折腾啊....
这分明是个拆家专业户。
“火力大喵!你再不停下来我可要生气了喵!”我举起桌子上的擀面杖,把手抬得高高的。
它看了我一眼,只是轻轻“喵”了一声,跳进那个空纸箱,蜷成一团,假装自己不存在。
本来还想训它几句,门铃响了。我看了眼时间:八点整。
艾卡昨天走的时候说:“明天带个朋友来给你这猫治治多动症。”
我当时没多想。可现在,看着火力大喵突然竖起的耳朵,和它外壳下微微升温的散热口——它也记得那个约定。
而我,不知为何,心跳比平时快了0.3秒。
也许是因为……艾卡从不说废话。
她说“修机器”,从来不只是修机器。
她带来的人,也不会只是个技师。
我走到门前,手搭上门禁开关,却停顿了一秒。
“待命模式。”我对火力大喵说,“无论发生什么,别主动扫描,别触发防御协议。”
它沉默了几秒,终于轻轻“喵”了一声,像是妥协,也像是警告。
在这栋安静得过分的公寓楼里,每一次门铃都像是一次突袭演练。我下意识摸了摸腰侧——空的。我已经不是在纽特朗执行街头巡查的那个米雪儿了。
深吸一口气,我打开了门。
门外站着两个人。
艾卡第一时间露出了笑容,那笑容像是从旧日时光里直接搬来的——灿烂、毫无保留,带着点“我就知道你会在这儿”的笃定。“米雪儿!”她张开双臂,“你还是一脸‘刚被闹钟砸醒’的样子。”
我也笑了,一把抱住她:“你倒是越来越像个明星了。”
然后我的目光滑向她身后的人。
他站在半步之外,白发修剪得极短,像被霜雪覆盖的钢针;眼神沉静,却带着扫描般的锐利。他没笑,也没伸手,只是微微颔首,仿佛在确认什么。
“这是令。”艾卡退后一步,语气轻松,却藏着一丝谨慎,“普雷顿本地人,是我们剪刀手的技术支援,也是……我们现在的安全主管。”
我伸出手:“米雪儿,纽特朗大学的学生。”
他看了我一眼,握了握手,力道适中,一句话没说。
“哇,这就是你住的地方吗?太豪华了吧!”艾卡没管那么多,直接冲进了房间。
屋里沙发还算新,我们坐下寒暄。艾卡讲了些总部最近的变动,语速飞快,像是怕冷场。我点头听着,眼角却时不时瞟向那个沉默的男人——他的坐姿太标准了,背脊笔直,双手交叠在胸前,有着一丝生人勿扰的距离感。
直到这时,我才猛地想起——
“对了!”我一拍脑袋,“你们还没见过火力大喵吧?”
我转身就要去叫它,可就在我回头的瞬间,令突然抬起了右手,食指轻轻指向墙角那个堆着快递盒的角落。
“在那里。”他说,声音低而平。
我顺着方向看去——最底层的纸壳箱微微动了一下,露出一条金属尾巴,正不安地摆动。
“哇。”我睁大眼,“你能看见它?”
令微微侧头,瞳孔边缘闪过一道极细的蓝光,转瞬即逝。
“义眼,多频谱扫描。”他淡淡地说,“红外热源识别,精度0.3毫米。”
我忍不住笑了:“看来我不只是见到了技术支援,还见到了个活体探测仪啊。”
艾卡也笑出声,但令依旧面无表情。可就在那一瞬,我似乎看到他眼角极轻微地松了一下——也许只是错觉。
但我记住了:
这个人,不简单。
他的沉默里,有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