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雪儿睁开眼,眼前一片无边的旷野。
“刚才那声音...好熟悉...”星绘的声音有些缥缈地回荡在远处,空中的风儿打着旋。米雪儿尚分不清这里是梦境还是现实——
天空是破碎的;不是黑夜,也不是白昼,而是介于两者之间的混沌状态,仿佛时间本身在这里崩解。头顶之上,星河倒悬,却不像寻常星辰那样静谧流淌,而是如凝固的泪痕般横亘天际,每一颗都闪烁着微弱却不肯熄灭的光;有些明亮,有些黯淡,有些……已经碎裂成尘。
脚下是焦黑龟裂的土地,寸草不生,唯有零星散布的晶体残骸刺破地表,泛着诡异的紫灰色光泽——那是晶状异形死亡后留下的躯壳,也是逆弦化蔓延的证明。风里带着金属锈蚀的气息,吹过耳畔时,竟夹杂着低语般的回声:
“……任务完成……返程信号已发送……”
“……米雪儿……等我……回家....”
她认得这地方,真实荒野。
曾在战略地图上看见过无数次的名字,如今却以如此真实的方式踩在脚下。这里是她父亲最后一次执行侦察任务的终点;也是他归来后,意识逐渐被崩溃症吞噬的起点。而现在,这片土地竟成了她内心世界的投影——荒芜、戒备、拒绝生长任何希望。
她向前走了几步,脚步虚浮,像是踩在梦境与现实交界的薄冰上。
忽然,前方的地平线上出现了一个身影——身披欧泊旧式蓝白色边境搜查官的制服,肩章磨损,背影挺拔却透着疲惫。他正朝着一座坍塌的观测塔走去,步伐坚定,仿佛明知前方是深渊,也不愿退后半步。
米雪儿的心跳骤停。“……爸爸?”她喃喃出声,想要奔跑,双腿却被钉在原地寸步难移。
“爸爸!为什么?!”米雪儿挣扎着想要追上去问个究竟。然而,这里终究只是她的梦境。
就在此刻,另一道身影从侧翼疾驰而来——红黑色的马尾如一团燃烧的烈焰,覆盖全身的银白色轻甲。与记忆中的她不太一样,但是米雪儿知道,那个人就是艾卡。还是那个阳光灿烂的女高中生,手中的SA-12隐隐发出如龙般的低吟。
她追上那个背影,抬手拍了拍那人肩膀,说了句什么。两人并肩而立,望向远方那片不断蠕动的晶簇地带,随即相视一笑,举拳轻碰。
那一瞬,星河似乎亮了一瞬。
可紧接着,大地震颤。
一道巨大的裂缝自远处撕裂而来,紫黑色的能量从中喷涌而出,形成扭曲的漩涡。那不是普通的晶状异形,而是一头由纯粹逆弦能量凝聚而成的巨兽,形似蜈蚣,却生有无数双人类的眼睛——每一只眼中,都映出不同的时空切片。
父亲和艾卡同时转身,挺身迎敌。
米雪儿想喊,却发不出声音。她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们冲入风暴中心,身影渐渐被光芒吞没。
“不——!”她终于嘶吼出来,泪水滚落。
就在那一刻,整个意识空间剧烈震荡。那些散落的晶体残骸开始共鸣,发出尖锐的嗡鸣,仿佛要将她彻底驱逐出去——这是她潜意识最深的恐惧:失去所爱之人,一次不够,还要再来第二次?
“不可能,艾卡,她还在好好活着,她怎么可能会出现在这里!她还来病房里看望我,即便我冷酷的回绝了她,但是!艾卡!!!爸爸!!!”
米雪儿的身体本能地想要逃离,意识边缘再次浮现抗拒的波动,如同潮水般试图将她拽回表层清醒。
然而精神领域却仍然死死的将肉体束缚,无法逃脱这如同噩梦般如梦似幻的混沌之中。
“我看到的,到底是什么....
但这时,一缕柔和却不可动摇的星光,自天穹缓缓降下。
它没有照亮整片荒野,只是轻轻落在她的肩头,像一只手,稳稳地按住了她即将崩溃的灵魂。
星绘的声音穿透层层心防,温柔而清晰:
“这不是结局,米雪儿。
你看见的,是可能,不是注定。
而你现在站在这里,就是为了改写它。”
米雪儿颤抖着抬头,望向那道星光的源头。
遥远的天际,有一颗新星正在缓缓升起——它的光芒纯净如初,形状宛如一朵逆影蔷薇绽放的瞬间。
“星绘...”
那束光再熟悉不过,是星绘在现实世界中为她撑起的守护星芒。
而在那光芒之下,真实荒野的尽头,父亲与艾卡的身影虽已消失,但他们留下的足迹,却在焦土上留下了一条微弱却清晰的光痕。
“米雪儿...那个...你会原谅我吗?”
艾卡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像一把刀刺穿了她所有的防御。
米雪儿猛地回头,只见艾卡漂浮在半空中,身上那副原本银白发亮的轻装铠甲破损撕裂,头发凌乱不堪,嘴角处鲜血的痕迹清晰可见。
“抱抱我好吗...米雪儿,我好累...”
一记重锤狠狠地敲在了米雪儿的胸口,喉头发甜,米雪儿强忍着难受,泪水在眼眶打转。这句话,她似曾相识。
她猛然意识到:自己曾以虚假的身份接近艾卡,用伪装的情感换来了她最真诚的回应。而此刻,在这片由她内心构筑的世界里,面对着眼前伤痕满布的挚友,米雪儿却束手无力。
愧疚、自责、悔恨……所有情绪轰然爆发。
米雪儿想要抱住眼前的艾卡,却发现只是一个虚影,转瞬间如烟般消散。
“米雪儿...我们...永远都是好朋友..答应我...”
“我答应你...答..咳..我答应你艾卡,我不生你的气了...原谅我...”
她跪倒在焦土之上,双手深深插入龟裂的地面,嘶吼出声:
“你快回来啊,艾卡!”
随着这一声呐喊,整个意识空间开始崩塌。星河倒转,大地开裂,那些原本微弱闪烁的记忆之星一颗接一颗熄灭——尤其是属于艾卡的那一颗,光芒剧烈摇曳,仿佛随时会彻底消散。
现实世界中,监测仪发出尖锐警报。星绘猛地睁眼,嘴角渗出血丝,但她仍死死握住米雪儿的手,声音急促而坚定:
“再不切断,她会跟着那段记忆一起沉沦!这不是治疗,是殉葬!”
珐格兰斯想上前阻止:“等等,也许还有别的办法——” 但星绘已经抬手,指尖凝聚起一道银白色的光刃,直指自己眉心——那是她与米雪儿精神链接的核心节点。
“我没有时间解释。这是唯一的路。我会剪断它……然后带走她。”
她顿了顿,低声道:“有些伤口,只能一个人走很远才能愈合。”
话音未落,光刃落下。
刹那间,米雪儿的身体剧烈一震,眼角滑下一滴血泪。
而意识世界中,那条通往艾卡的光痕,寸寸断裂,化为灰烬随风飘散。
“好险...好险...
切断意识链接的那一刻,星绘大口喘着粗气,额头早已挂满汗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