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梯门合拢,隔绝了9楼病房区的低语与呼吸机规律的嗡鸣。
心夏独自站在轿厢中央,背脊轻靠冰冷金属壁,目光钉在面板上:9…8…7…
梅瑞狄斯要来了。
G(一楼)
“叮——”
门开了。
心夏站在一楼大厅斜侧的等候区,背靠着一排绿色植物墙,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外套的袖口拉链。电梯门在她身后缓缓闭合,像一道退场的幕布。她的目光钉在墙上那面圆形挂钟上——秒针滴答、滴答,像是踩在她神经上的小鼓点。
她微微偏头,视线穿过玻璃门的反光,落在门外街道的拐角处。夕阳余晖把人影拉得细长,车流与人群交错而过,却没有那个熟悉的身影。
“怎么还不到……”心夏低声咕哝,脚尖不自觉地在地上画着半圆。
十分钟后,街角终于出现一道轮廓。
风衣下摆在晚风中轻扬,步伐坚定如刀裁,每一踏都像在切割时间,梅瑞狄斯到了。
心夏立刻挺直腰背,快步迎出:“哎哟哎哟,总算来了,博士!”
梅瑞狄斯没有寒暄,甚至没看她一眼,径直往里走,声音压得低而急:“珐格兰斯和芙拉薇娅的情况怎么样?她们体内的毒素是什么?谁在分析样本?”
心夏一愣,连忙跟上:“我已经启动‘虹膜净化程序’完成初步排毒,生命体征稳定,还在昏迷。毒素样本交给了蕾欧娜,送去实验室做深度成分分析,今晚应该能出报告。”
“蕾欧娜?”梅瑞狄斯猛地停步,狐疑转头,“蕾欧娜她不是建筑部部长吗?她懂毒理分析?”
心夏翻了个白眼,双手插进外套口袋:“博士…有句话不知当不当讲——你都离开欧泊这么久了,还不知道吗?现在没人只守着一个领域了。应急时,我们都得顶上。蕾欧娜不仅会搭结构,还会跑质谱,连基础基因编辑都能来两下。”
她顿了顿,看着梅瑞狄斯微微晃动的胡狼耳朵慢慢耷拉下来,像是被雨水打湿的羽翼。
“……好吧。”梅瑞狄斯低声说,嗓音里那根紧绷的弦终于松了一寸,“是我太心急了。”
两人站在大厅光影交界处,一时间沉默。窗外,普雷顿的夜色正缓缓降临,街上的投屏仍在滚动播放施罗德之死的消息,红字闪烁,如同未愈的伤口。
梅瑞狄斯忽然开口:“带我去9楼。”
“昂...走吧博士?不是,芙拉薇娅还没醒呢!”梅瑞狄斯沉默不言只是走向电梯井中,心夏愣了愣,立刻跟上。
9楼,梅瑞狄斯站在医疗监测室中央,目光紧锁在并排的两块生命体征监测屏上。
珐格兰斯的脑电波略有波动,芙拉薇娅的呼吸频率仍维持在人工辅助水平。
空气里只有仪器低微的滴答声。
梅瑞狄斯沉默良久,忽然开口,声音低而清晰:“有保留的毒素样本吗?”
心夏连忙点头,像只啄米的小鸡:“有的有的!已经过第一轮虹膜净化程序处理了。”她顿了顿,语气略带后怕,“我亲手操作的时候,眼前突然一黑,差点就……看到什么紫色荒原,还有歌声。不过就一瞬间,很快过去了。”
梅瑞狄斯猛然回头,眼神锐利如刀:“那你现在有哪里不舒服吗?不要隐瞒我。”
心夏挺直腰板,抬手拍了拍自己“飞机场“般平坦的胸脯,咧嘴一笑:“放心吧博士,我好得很!真要出问题,还能站这儿跟你回话?早进IcU躺着了。”
梅瑞狄斯盯着她看了几秒——瞳孔对光反应正常,语言流畅,情绪稳定——终于微微点头,紧绷的肩膀稍稍放松。
“……好。那就好。”
就在这时,梅瑞狄斯的通讯器突然震响。
面板浮现在视野边缘:拉薇(加密优先信道)、明(柯西街区·应急线)同时呼入。
梅瑞狄斯左耳微微半折,信号波纹在她耳廓上掠过一丝迟疑。
十秒沉默后,指尖轻划选择了后者。
“喂。”
听筒那头立刻炸开明响亮而喘着粗气的声音:“——老大!总算接了!我们在柯西街区中转站b2区,刚把两个毛贼按翻在应急电源柜前!说是来找能换面包的旧零件...小子,别动...诶嘿,你放屁!这都快摸到稳压核心了!”
背景里传来一声闷响,像是谁被拖过金属地板,紧接着是明带着笑骂的声音:“嘿!老实点!让姐姐抓到了吧?天天都是这一代混的,剪刀手最强战力的名字没听过是吧?哎哟真是不扛打,一棍子就晕了!老大,我刚才可是1秒6棍的速度干翻了4、5个想捣乱的人,动作标准流程全合规,没毛病吧?”
明喘了口气,语气陡然下沉,带着压抑不住的火气:“可你说这事儿闹的——欧泊那群人也真是的,穷人区这一侧还得我们‘剪刀手’的人自己来解决!平常在联络会上跟我吆五喝六的那群小卡拉米,这会儿一个影子都没见着!拉薇呢?也没个人影!施罗德这一死,整片区域就跟漏了气的肺似的,到处都是破口子……麻烦还真是不小啊。”
停顿一秒,她的声音忽然压低,透出几分焦躁:“话说……老大,你现在在哪?安全吗?”
梅瑞狄斯沉默片刻,目光扫过监测屏上珐格兰斯那条仍不稳定的心电曲线,嗓音低缓却不容置疑:“你....算了,我在医院九楼,你和艾卡维护好柯西街区正常的秩序,等我指令。”
“……行吧。”明叹了口气,语气从抱怨转为坚定,“那你小心点,别让我们回来的时候,只能给你收尸——啊疼疼疼!艾卡你干什么!”明猝不及防地痛呼出声。
背景音里,艾卡一把夺过通讯器,语气不满:“你嘴里面能不能说点好听的!不就是阿米她家的队长..那...什么施..德,他人噶了吗?梅姐姐只是去欧泊基地一趟,那里的人也不敢对梅姐姐指手画脚的!我看呐,还是得叫拉薇姐多教教你怎么读书说话——!”
下一秒,通讯器已被她牢牢握在手中,嗓门也是老大粗:“喂?梅姐姐!我们这边还算能忙得过来!令哥的格斗手法太娴熟了,我和明姐只有抓落单的份了,你放心忙吧,随时联系!”
梅瑞狄斯下意识把通讯器拿远了些,眉头微动,原本想安慰几句,却还没开口——
“啪”的一声,电话已被挂断。
监测室陷入短暂安静。
心夏在一旁听得一清二楚,忍不住嘴角抽了抽,只好装傻赔笑:“呵…呵呵…博士,她们还挺有活力的哈……”
梅瑞狄斯望着屏幕上跳动的数据流,轻轻揉了揉眉心,低声自语:“……这群孩子。”
就在此刻,面板上另一道红色标识仍在闪烁——拉薇的加密信道,始终未断。
梅瑞狄斯清了清嗓子。早在中午,当芙拉薇娅与珐格兰斯尚在残翼剧场时,她就在第一时间收到了施罗德死亡的密报。而此刻拉薇来电,意味着她已依计划搭乘飞艇悄然潜回纽特朗,无声落地。
指尖轻点,接通。
“喂,拉薇,是我。”梅瑞狄斯的声音瞬间沉静下来,不再有丝毫情绪波动,“安全抵达纽特朗了是吗?现在城内的情况怎么样?”
通讯那头传来轻微的风声,夹杂着远处城市低频的嗡鸣。片刻后,一个熟悉却刻意压低的声音响起:“博士,是我。我已经在纽特朗了,大约三十分钟前落地。目前位置不明,推测靠近88区边缘的一栋废弃高楼顶层——视野能覆盖欧泊总部东侧哨塔,但信号被干扰严重,无法定位。”
梅瑞狄斯眼神微凝:“你那边安全吗?有没有暴露?”
“暂时没有。”拉薇的声音冷静而克制,带着一丝金属质感般的疏离,“我穿回了旧制服——蓝白相间的标准款,白衬衫、黑内搭,贴身短裤配过膝高跟鞋。戴了黑色波浪长发假发,还有……第三执行官的徽章。”
她顿了顿,语气中透出一抹讥诮:“他们应该不会想到,那个‘叛逃者’会堂而皇之地戴上曾经的身份,走回他们的地盘。”
梅瑞狄斯眉头紧锁:“别冒险。你现在是通缉名单上的人,哪怕施罗德死了,欧泊的监察系统也不会松懈。你想做什么?”
“摸进去。”她说得干脆,“至少要确认内部动向。他们的戒备等级提升了三级,空中巡逻机频率翻倍,所有外勤人员都配备了新型神经抑制手环。这不是普通的警戒升级……他们在防什么?”
梅瑞狄斯沉默片刻,嗓音低沉:“听我说,如果风险太高,立即撤离。我不需要你用命去换情报。”
“我知道分寸。”拉薇轻轻一笑,仿佛站在悬崖边欣赏风景,“毕竟,我还欠你一顿酒呢。”
通讯即将切断的前一秒——
拉薇的声音忽然变了调,不再是那种游刃有余的冷静,而是带着一丝罕见的凝重:
“博士……还有一件事。”
梅瑞狄斯心头一紧:“说。”
“我刚刚截获了一份欧泊的内部通报……加密层级很高,但我还是破开了。欧泊高层已经正式签发了一份一级追捕令。”
她停顿了一秒,像是在确认自己没看错。
“目标名字是——珐格兰斯。”
空气仿佛冻结。
“?”心夏在一旁偷听,捂住了自己的嘴努力不发出声音。
“理由是……初步尸检报告显示,施罗德体内检测出一种高纯度挥发性芳香化合物,分子结构与‘静谧之室’实验记录中的某种香氛制剂完全吻合。他们认定……是他死于‘非自愿吸入式神经毒素’,源头就在珐格兰斯的实验室。”
梅瑞狄斯猛地抬头,目光如刀般刺向病房方向——
玻璃窗后,珐格兰斯仍静静躺在病床上,呼吸平稳,面容安详,仿佛对这个世界加诸于她的指控毫无知觉。监测仪上的曲线微微起伏,像是一首未完成的安眠曲。
可就在这一刻,她成了全欧泊追捕的“凶手”。
“这不可能……”梅瑞狄斯低声喃语,手指紧紧扣住通讯器边缘,“珐格兰斯的香氛…不排除它不具备攻击性…除非…”
除非有人篡改了配方。
除非有人泄露了数据。
除非——这一切,本就是一场嫁祸。
拉薇的声音再度响起,轻得几乎被风吹散:
“博士……你最好想清楚下一步怎么走。因为从现在开始,不只是我在暗处行走——珐格兰斯也一样。你当初跟我说的那件事,可能要尽快提上明面了。先不说了,随时联系。”
通讯断开。
寂静重回监测室。
只有心电仪规律的滴答声,在黑暗中敲打着倒计时。
窗外,普雷顿的夜色愈发深沉。
而在纽特朗88区的一座高楼之巅,一道身着蓝白领巾的身影缓缓摘下耳机,将它碾碎成粉,任其随风飘散。
风拂起她的假发,露出颈后一道淡淡的旧伤疤——那是“第三执行官”身份的烙印,也是背叛的代价。
“纽特朗,我回来了...”拉薇低声呢喃,身形一闪,从顶楼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