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如梭,在密集的康复训练、心理疏导、以及一点点重新拾起的声乐舞蹈练习中悄然流逝。手腕的伤疤从狰狞的缝合线,渐渐褪成一道浅粉色的、蜿蜒的印记,像大地上一道愈合的沟壑。凌儿没有再提离开,也没有再将自己锁在房间里。她按时接受治疗,跟着姐姐们进行一些力所能及的恢复性练习,安静地坐在练习室角落听她们排练新歌,偶尔,会在夜深人静时,拿出那几张写满字迹的纸,对着月光,轻轻地哼唱修改。
那首诞生于游乐场阳光下的歌,被她反复打磨,旋律从最初的零碎片段,逐渐变得完整、流畅,歌词也愈发凝练,承载着破碎与愈合,黑暗与微光,恐惧与前行,还有对那些温暖手掌的深深感激。它像一首私密的日记,记录着她从深渊爬回人间的全部心路。
孟美岐和吴宣仪最先察觉到了这首歌的存在。她们没有追问,只是在一个凌儿独自对着钢琴试音的傍晚,轻轻推门进去,安静地坐在她身后,听完了整首。
旋律落下最后一个音符时,练习室里一片寂静。过了好几秒,吴宣仪才吸了吸鼻子,声音有些哑:“凌儿,这首歌……很美。”
孟美岐走到她身边,手轻轻搭在她未受伤的右肩上,力道沉稳:“想把它唱出来吗?在舞台上。”
凌儿转过头,看向她们,眼神清澈,带着一丝不确定,但更多的是某种破土而出的坚定:“可以吗?我……我的状态,还有……”
“没有比你更合适的人。”孟美岐打断她,语气不容置疑,“这是你的歌。属于‘杨凌’,也属于‘戚百草’的歌。它应该被听到。”
于是,这首歌被秘密地加入了不久后一场重要演唱会的曲目单里。那是火箭少女101一场以“蜕变与新生”为主题的小型演唱会,规模不大,但意义非凡。凌儿将以“第十二位成员”的身份,第一次正式登上属于火箭少女的舞台,向一直等待她的粉丝,也向她自己,做一个正式的交代。
演唱会当晚,后台忙碌而有序。化妆间里灯火通明,女孩们互相整理着演出服,低声哼唱着旋律,空气中弥漫着熟悉的、略带紧绷的兴奋感。
凌儿坐在属于自己的化妆镜前,看着镜中那个被精心妆点过的女孩。妆容精致,掩盖了苍白的底色,点亮了眉眼。发型师将她的长发仔细打理,柔顺地披散在肩头,发梢微微卷曲,在灯光下泛着健康的光泽。她没有选择过于华丽或叛逆的造型,最终定下的演出服是一件简约而不失设计感的粉蓝色连衣裙,面料柔软,剪裁得体,恰到好处地勾勒出她清瘦却不再那么脆弱的身形。裙摆处,用银线绣着一个精致的、小小的火箭少女101标志,在灯光下若隐若现。
粉蓝色,像清晨的天空,也像愈合中的希望。火箭少女的标志,是她现在选择的归属。
Yamy走过来,将一只无线麦克风仔细别在她的衣领上,调整好角度,拍了拍她的肩:“别紧张,凌儿。我们都在台上,在你身边。”
杨超越从后面抱住她,把脸贴在她背上蹭了蹭,闷声说:“凌儿加油!你是最棒的!”
其他姐姐们也纷纷投来鼓励的眼神和手势。凌儿深吸一口气,对镜中的自己,也对镜中映出的姐姐们,轻轻点了点头。
观众席渐渐坐满,暗下去的灯光中,荧光棒汇成一片闪烁的星海。熟悉的开场音乐响起,十一位姐姐以充满力量的舞姿亮相,瞬间点燃全场。尖叫声、合唱声几乎要掀翻屋顶。
凌儿站在后台侧幕的阴影里,静静地看着台上光芒四射的姐姐们,看着台下那片为她(们)而亮的星海。心脏在胸腔里有力地跳动,手心微微出汗,但奇怪的是,并不全是紧张,还有一种奇异的、尘埃落定的平静。
观众席某个特定的区域,方廷皓、方婷宜、范晓莹和光雅早早入场,坐在了最好的位置。方婷宜双手紧紧交握着,指甲掐进掌心,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舞台侧幕的方向,既期待又害怕。方廷皓坐姿笔挺,神色看似平静,但微微绷紧的下颌线泄露了他的情绪。范晓莹和光雅也紧张得屏住呼吸。
演唱会进行到中场。又一曲热烈的歌结束,舞台灯光暗下,姐姐们迅速退场换装。主持人走上台,声音带着笑意和一丝神秘:“接下来,是一首非常特别的歌。它不属于我们之前的任何一张专辑,甚至,可能是一次独一无二的演唱。”
台下响起好奇的窃窃私语。
“这首歌,来自我们一位非常重要的成员。她经历了一段非常艰难的时光,但就像凤凰涅盘,她带着新的感悟和力量,回到了我们身边。今晚,是她第一次正式站在这个舞台上,也是她第一次,将她心底的故事,唱给大家听。”
主持人的声音变得温柔而庄重:“让我们用最温暖的星光,欢迎——我们的小十二,杨凌!”
话音落下,全场灯光骤然暗至极处,只有观众手中的荧光棒如星河般流淌。
一束纯净的、冰蓝色的追光,缓缓打在舞台中央。
凌儿就站在那束光里。
粉蓝色的裙子在光晕中仿佛自带柔光,披散的长发如瀑,衬得她脖颈修长,侧脸线条清晰而柔和。她微微垂着眼,左手自然地垂在身侧,右手轻轻握着立式麦克风。那个小小的火箭少女标志,在追光下闪烁着微光。
安静。极致的安静。仿佛连呼吸都停止了。
然后,她抬起眼,目光望向台下那片星海,也仿佛穿透了时空,望向了更远的地方。她的眼神清澈,平静,深处却涌动着复杂而真挚的情感。
前奏响起。不是激烈的电子音,也不是甜腻的流行旋律,而是一段简单却动人的钢琴声,宛如月光流淌,又带着一丝叙事般的沉吟。
她开口,声音透过麦克风,清晰地传遍场馆的每一个角落。不再是医院醒来时的嘶哑,也不再是平日里的轻微,而是被专业训练打磨过、却依旧保留了独特质感的清透嗓音,带着一点点不易察觉的颤抖,却更显真实动人。
“旧伤是新生的纹路,蜿蜒在无人知晓的皮肤……”
第一句,便让台下许多人屏住了呼吸。方婷宜猛地捂住了嘴,眼泪夺眶而出。光雅紧紧握住了晓莹的手。
“疤痕是勇敢的勋章,在寂静里独自解读……”
追光跟随着她,她的身影在偌大的舞台上显得孤单,却又异常坚韧。
旋律渐入,加入了弦乐,情感层层递进。
“在最深的海底,也曾梦见太阳;用最哑的喉咙,练习第一声唱……”
她的目光,似乎望向了后台方向,那里有她的十一位姐姐。
“影子在身后拉长,像过去不肯散场;但脚步朝向光亮,哪怕一步一踉跄……” 她的声音里多了一丝力量,目光变得坚定,望向观众席,也望向自己内心的远方。
高潮部分,鼓点和电子音效恰到好处地加入,情绪迸发。
“是你们接住我坠落,教我从头学仰望!或许翅膀还湿透,却已想为你们试着飞翔——!”
唱到这一句时,她的声音里充满了感激和澎湃的情感,目光灼灼。台下,火箭少女的其他成员不知何时已经静静站在了舞台边缘的阴影里,无声地凝望着她,每个人的眼中都闪着泪光。
音乐一转,变得柔和而充满回忆感。
“松柏记得年轮,道馆记得汗水的咸;舞台记得灯光,和第一次心跳的弦……”她唱得温柔,仿佛在抚摸旧日的记忆。方廷皓闭上了眼睛,范晓莹把脸埋在了光雅肩上。
“哪一个都是我,拼凑的星光;不再问来处,只管去远方……”
这是点睛之笔,是她与自己的和解,也是对未来的宣言。她站在光里,粉蓝色的裙摆微微飘动,脸上的表情是释然,是接纳,是向着光明而生的决绝。
最后一段,旋律回归最初的简单钢琴,她的声音也低了下来,却字字清晰,充满抚慰的力量。
“谢谢那些温暖的手,将黑夜撕开缺口;让迷途的星子,终于找到,银河的渡口……”
尾音缓缓落下,余韵悠长。
全场寂静了两秒。
然后,雷鸣般的掌声和尖叫轰然爆发,几乎要震碎耳膜!荧光棒疯狂挥舞,汇成一片激动的海洋。“杨凌!杨凌!杨凌!”的呼喊声整齐划一,响彻场馆。
凌儿站在舞台中央,微微喘息着,看着台下为她沸腾的星海,听着那震耳欲聋的呼喊,眼眶渐渐湿润。她努力扬起一个笑容,虽然眼中带泪,却灿烂无比。
她转向舞台边缘,向着她的十一位姐姐,深深地、深深地鞠了一躬。
姐姐们再也忍不住,冲上台,将她团团围住,紧紧拥抱。杨超越哭得最大声,孟美岐红着眼眶轻拍她的背,吴宣仪笑着流泪,所有人都沉浸在巨大的感动和喜悦中。
台下,方婷宜早已泣不成声,靠在方廷皓肩上。方廷皓揽着妹妹,目光紧紧追随着舞台上那个发光的身影,素来冷峻的眼中,也泛起了清晰的水光,嘴角却微微上扬,那是骄傲,是欣慰,是看到妹妹终于挣脱泥泞、展翅翱翔的释然。范晓莹和光雅也抱在一起,又哭又笑。
这是一首献给过去的哀歌,也是献给未来的战歌;是献给火箭少女姐姐们的感谢曲,也是献给她自己——无论是戚百草还是杨凌——的重生宣言。
星光为证,往事皆成序章。
从今往后,她是杨凌,也是戚百草。她是火箭少女的第十二颗星,也是方家失而复得的珍宝。她带着伤痕,也带着勋章,站在了属于自己的舞台上,发出了最响亮、最动人的声音。
演唱会还在继续,但属于她的这一刻,已永恒定格。在掌声与泪光中,在姐姐们的拥抱里,在台下亲人好友欣慰的注视下,那个曾经破碎的女孩,终于亲手为自己,加冕了星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