炮声刚落,硝烟还未散尽,陈远山就举起望远镜扫视沟底。他的手指扣在镜筒边缘,指节因用力而发白。刚才那一轮炮击清掉了日军的指挥节点和通讯设备,但战场还没安静下来。残存的敌人还在乱窜,有的趴在车后开枪,有的往岩缝里钻。他必须抓住这个空档,彻底摧毁敌人的反击能力。
就在他移动视线的一刻,目光突然停住。一辆卡车半埋在塌方的石堆后面,车身被碎土盖住一半,只露出后轮和车厢尾部。那轮胎比普通军车宽得多,车厢也更厚实,四角用铁皮加固过,明显不是运兵用的。他立刻认了出来——这是日军的弹药运输车。
他把望远镜交给身边传令兵,声音压得低却极稳:“旗语通知王德发,集中火力打那辆车。优先级最高。”
传令兵迅速打出三短一长的旗号,红布条在夜风中划出清晰轨迹。
南坡另一侧,王德发正蹲在迫击炮旁检查炮管温度。他听见身后有人喊他名字,回头看到旗语内容,脸色立刻绷紧。他站起身,几步走到前沿岩石边,眯眼朝沟底望去。那辆卡车藏得深,位置刁钻,正面打不中,侧面又被坡体挡住,只能靠高抛弹道从上方切入。
“摆三门炮,扇形分布。”他抬手一指,“一号位偏左五度,二号居中,三号压右,我要让三发炮弹围住它炸。”
炮手们立刻行动起来,搬炮架、测角度、固定底座。一人递上计算尺,王德发拿在手里比了比,又用眼睛估了一遍距离,最后拍板:“仰角调到六十七,引信设延时两秒。先试一发,校准后再齐射。”
这时李二狗趴在北隘口的大石后,左手伤口还在渗血,但他顾不上包扎。他看见王德发那边开始布置炮位,知道是要打硬仗了。他咬牙撑起身子,拖着步子向前爬了几米,直到能看清整个目标区域。
他探头看了一眼,马上缩回来,对着山脊方向打出手势——右手平伸,掌心向下,连点三次:可打。
王德发看见信号,挥手下令:“试射!”
一发高爆弹呼啸而出,划破夜空。“轰”地一声炸在弹药车左前方,泥土飞溅,碎石横飞。爆炸掀起的气浪让旁边的翻倒车厢晃了晃,但那辆卡车只是震了一下,毫发无损。
“偏左!”李二狗立刻打出修正手势,右手往下压,再慢慢抬高两寸,“压低炮口,再近三米!”
炮手调整炮架,拧紧固定栓。王德发亲自趴到瞄准器前看了一遍,点头:“好,这次对了。”
“齐射准备!”他站直身体,举起手臂,“三炮同时打,我要它们全落在车上!”
三名炮手同时拉动发射绳。三道火光从山坡跃出,几乎连成一线。炮弹撕裂空气,在空中发出尖锐的呼啸。第一发直接砸穿车厢顶棚,轰然炸开;第二发命中底盘,将整辆车掀离地面;第三发精准击中断开油箱的输油管,火焰瞬间顺着漏油喷涌而出。
不到三秒,车内弹药开始殉爆。
先是几声闷响,接着是连续不断的巨响,像雷暴贴着地面炸开。弹药车被气浪整个掀翻,炮弹、手榴弹、炸药包接连爆炸,火球一个接一个腾空而起。周围的残骸被炸得四处飞射,一块钢板切过两名逃窜日军的身体,两人当场倒地。靠近车体的掩体全部崩塌,藏在里面的人连叫声都没来得及发出就被埋进瓦砾。
整个山坡剧烈震动,连山脊上的观察点都摇晃了一下。陈远山扶住岩石才没摔倒,耳朵嗡嗡作响。他顾不上这些,再次举起望远镜。沟底已是一片火海,浓烟滚滚,热浪逼人。原本还能零星听到的枪声彻底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燃烧物爆裂的噼啪声和金属扭曲的刺耳摩擦。
他知道,敌人最后的抵抗力量已经被摧毁。
“总攻!”他拔出驳壳枪,对空连开三枪。枪声清脆响亮,穿透火光与硝烟。
命令立刻传达到各阵地。张振国从机枪后站起身,抹掉脸上的灰土,大吼:“机枪组前移!压住右翼出口,一个鬼子都不准放走!”
重机枪阵地迅速推进二十米,架在更靠近沟口的岩石上。副射手抱着弹链紧跟其后,两人配合默契,几秒内完成换位。枪口重新对准隘口通道,一旦有敌人试图突围,立刻就是一片扫射。
与此同时,李二狗带着尖刀班从侧坡摸下。他们贴着山壁前进,脚步轻而快。有人踩到碎石滑了一下,立刻被旁边战友拉住。李二狗走在最前面,左手缠着布条,血已经浸透,但他没停下。他知道这是最后一击,不能有任何延误。
山脚下,残余日军彻底乱了。弹药车爆炸后,他们失去了所有补给和重武器支援,指挥官也早已阵亡。有人想组织撤退,但根本没人听令。几个士兵抱头蹲在原地,更多人则慌不择路地往隘口外逃。他们丢下步枪、头盔、背包,只求能跑出去。
可出口早就被堵死。之前那辆起火的卡车横在路中央,烧得只剩骨架。另一处塌方路段也被我军工兵提前埋了雷,没人敢靠近。他们只能在沟底来回乱窜,像无头苍蝇一样撞向火堆和断墙。
陈远山站在高处,看得很清楚。他抓起步话筒,声音冷静:“张振国,封锁东南角。李二狗,切断西侧退路。主力跟我从正面压下去。”
他收起驳壳枪,抽出腰间工兵铲,转身对身后的士兵说:“弟兄们,鬼子没了弹药,也没了胆。现在是我们冲的时候。跟着我,一个不留!”
队伍立刻列成散兵线,沿着山坡缓缓推进。有人端着上了刺刀的步枪,有人背着冲锋枪,全都眼神坚定。他们不再躲在掩体后,而是大步向前,脚步踏在焦土上发出沉闷声响。
张振国的机枪率先开火,子弹扫过沟底右侧,打得逃敌纷纷扑倒。紧接着,左侧山坡传来密集枪声,李二狗带队完成了包抄。尖刀班从侧翼杀入,几名日军刚转身应战,就被连续点射击倒。
陈远山率主力从正面进入沟底。他走在最前,工兵铲插回腰间,换上步枪。前方一群日军正挤在一辆翻倒的卡车后,其中一个军官模样的人举着手枪大喊,似乎还想集结队伍。陈远山抬手就是一枪,那人脑袋一偏,栽倒在地。
剩下的人顿时崩溃,有人扔掉武器跪下,有人转身就跑。但已经没有地方可逃。三面都被包围,唯一的出路在火海深处。一名日军士兵抱着电台想往山脚钻,刚跑几步就被李二狗发现。他抬枪射击,对方应声倒地,电台摔在石头上冒出火花。
战斗进入了清扫阶段。士兵们逐个清理残敌,凡是持械反抗的当场击毙,放弃抵抗的则踢开武器押到空地集中看管。焚烧的车辆仍在冒烟,空气中弥漫着焦糊味和火药味。地上到处是尸体,有的缺胳膊少腿,有的被炸得面目全非。
王德发带着炮班留在原地,检查剩余弹药。他蹲在一门口径最小的迫击炮旁,打开弹药箱数了数,还剩七发。他抬头看了看战场,对身边炮手说:“留两发备用,其余的拆开检查引信,随时准备再打。”
张振国站在沟口,盯着最后一处角落。那里还有三个日军缩在岩缝里,不敢出来也不敢投降。他抬手示意机枪手别开火,自己走上前,用生硬的日语喊了一句:“放下武器,活命!”
里面没人回应。他等了五秒,转身下令:“点射压制,逼他们出来。”
两发子弹打在岩缝上方,碎石掉落。三人终于动摇,其中一个把步枪扔出来,双手举过头顶爬了出来。另外两人见状也跟着照做。
李二狗带着两个战士过去搜身,把他们押到俘虏堆里。他回头看了眼正在推进的主力部队,又望向山脊上的陈远山。师座还站在原地,望远镜对着远处隘口外的山路,像是在判断是否有援军接近。
他刚想走回去汇报情况,忽然觉得左臂一阵剧痛。低头一看,布条已被鲜血浸透,血顺着手指滴在地上。他咬牙撕下一段新布条,正要重新包扎,眼角余光瞥见沟底一处未燃尽的弹药箱还在冒烟。
他猛地抬头,瞳孔一缩。
那箱子旁边,一个半昏迷的日军士兵正伸手去够一支掉落的手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