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令兵冲进会场时,陈远山正把公文包夹在腋下。他立刻停下动作,接过电报,扫了一眼内容,眉头拧紧。李庄据点失守,守军全部阵亡,日军正在集结兵力向纵深推进。
他没有多说一句话,转身就走。
走廊里的风从敞开的窗灌进来,吹动他军装下摆。他脚步很快,穿过主楼通道,直奔通讯站。路上遇到两个熟面孔军官,对方刚要开口打招呼,他只点头示意,人已经走过去。现在每一分钟都关系到前线防线能不能稳住。
南京城内街道灰蒙蒙的,远处传来汽车喇叭声和人力车夫的吆喝。他沿着石板路快步前行,手一直按在公文包上。里面装着清河镇作战计划的副本,还有一份未批完的补给申请单。他得赶在总部批复前确认通讯线路畅通,确保前线部队能收到命令。
就在他离开后不到二十分钟,一辆黑色轿车停在军事参议院西楼后巷。
车门打开,一名穿灰呢军服的参谋低着头快步走进侧门。他手里拿着一个牛皮纸文件袋,胸口别着临时通行证。守卫看了眼证件,挥手放行。这人是赵世昌派系里的联络官,最近几天频繁出入档案室,哨兵已经见怪不怪。
他直接上了三楼,走向东侧尽头那间办公室——陈远山在南京期间的临时办公点。门没锁,他推门进去,环顾四周。屋子不大,一张木桌靠窗,桌上堆着几份文件,一个搪瓷杯还冒着热气。墙上挂着一幅作战地图,用红蓝铅笔标出了敌我态势。
他走到桌前,从文件袋里抽出三张纸摊开比对。这是昨天夜里从档案室偷出来的陈远山亲笔签发的作战命令。他仔细看签名的起笔角度、收尾顿挫,又对照桌上一份未署名的简报草稿,确认字体特征完全一致。
做完这些,他掏出怀表看了一眼时间,迅速退出房间。
同一时间,赵世昌坐在自家书房,面前站着一名幕僚。那人低声汇报:“笔迹样本已取到,老文书正在誊写伪信,最多半小时就能完成。”
赵世昌坐在藤椅里,手指敲着扶手。他脸上没什么表情,但眼神阴沉。他知道,拉拢失败后,必须立刻动手。陈远山那份清河镇作战计划一旦获批,就意味着他在总部有了新的战功资本。不能再等了。
“信的内容照我说的写。”他说,“就说他愿意以清河防线为交换,换取五百支步枪和十万发子弹。日期定在昨夜,用缴获的日军账本背面纸,墨水用蓝灰色。”
幕僚点头记下。
“还有,”赵世昌补充,“一定要压在他那半份没批完的作战简报上。让他一回来就看见,躲都没法躲。”
幕僚退下后,他起身走到窗边。外面天色渐暗,院子里的树影拉得很长。他盯着玻璃上映出的自己,沉默片刻,拿起电话拨通了一个号码。
“通知特务组,按计划行动。”
深夜十一点,西楼三层走廊几乎没人走动。
一个穿着勤务兵制服的男人提着工具箱从楼梯口上来。他戴着帽子,帽檐压得很低。经过岗哨时,他出示了一张维修电路的通知单,哨兵看了看时间,皱眉问:“这么晚还修?”
“东区线路跳闸三次了,怕影响明天会议。”他说。
哨兵挥了挥手。
男人继续往前走,脚步很轻。他在陈远山办公室门前停下,从工具箱里拿出一把钥匙——这是白天那个参谋趁人不备配好的。他开门进去,反手关上,屋内一片漆黑。
他没开灯,借着窗外微弱的月光走到桌前。从怀里取出一封信,平铺在桌面中央,正好压住那份未批完的作战简报右下角。信纸泛黄,背面隐约可见日文数字痕迹,正是用缴获的日军旧账本裁成。
他退后两步检查位置,确认从门口一眼就能看到这封信。然后快速离开,关门时顺手将钥匙塞进墙缝。
五分钟后,对面茶水间的窗户被人推开一条缝。一个人拎着热水瓶走进去,把壶放在炉子上,随即靠窗坐下。他从口袋里摸出一架折叠望远镜,架在窗台,镜头正对着陈远山办公室的门。
他是赵世昌安插的眼线,任务是记录谁进出那间屋子,尤其是陈远山何时返回。
与此同时,在城北通讯站,陈远山正站在电台前,看着报务员发送最后一段指令。他的脸被仪表盘上的灯光映出一道轮廓,神情紧绷。前方战况紧急,他必须确保每个连队都能收到撤防与重组命令。
“发完了吗?”他问。
“最后一组密码刚发出去,预计三十分钟内各部都能收到。”报务员回答。
他点点头,重新合上公文包。
外面夜风变大,吹得电线嗡嗡作响。他拉了拉领口,准备返回驻地。刚迈出通讯站大门,一辆吉普车从街角驶来,在他面前停下。司机探头:“陈师长,周参谋长让我接您一趟,说有急事商量。”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上了车。
车子启动,沿原路返回军事参议院方向。
而在西楼三层,茶水间里的眼线始终盯着望远镜。他已经换了两次热水,手指冻得发麻,但不敢离开。每隔十五分钟,他就用暗语往楼下打一次电话,报告“一切正常”。
屋内的伪信静静躺在桌上,边缘微微翘起。窗外一阵风吹过,掀动了它的一角。
凌晨一点十七分,整栋楼只剩下零星几盏灯亮着。
眼线再次举起望远镜,忽然看见一个身影出现在楼梯口。那人穿着军装,步伐稳健,正朝这边走来。
他立刻抓起电话,声音压得很低:“目标出现,正在接近办公室。”
话音未落,那人已在门前停下。
他伸手去拧门把手。
门开了。
屋里漆黑一片。他抬手按下墙边开关,灯光亮起。
他的目光第一时间落在办公桌上。
那封信就在那里。
他走进去,放下公文包,站在桌前没有动。
灯光下,信纸泛着陈旧的光泽。他缓缓伸出手,指尖触到纸面,轻轻将它翻过来。
正面写着几行字。
他低头看着,脸色一点点沉下去。
这时,走廊尽头传来轻微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他抬起头,看向门口。
门框里出现一个人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