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格沃茨的圣诞节总是伴随着一种清冷的寂静,尤其是在这样一个被石化阴影笼罩的冬季。
大部分学生,尤其是那些备受惊吓的低年级生,都被家长接回了家。
城堡仿佛一下子被抽空了活力,只剩下空旷的走廊和少数留校的师生,显得比平时更加冷清孤寂。
地窖里,斯内普并未因为假期的到来而有丝毫松懈。
曼德拉草复活药剂的熬制进入了最关键的成熟前监测阶段,需要不间断的魔力滋养和温度控制。
他几乎是以地窖为家,日夜守在那几口散发着浓郁泥土与生命气息的大坩埚旁,疲惫刻在他的眉宇间,却也带着一种不容失败的执拗。
泽尔克斯也到了该返回纽蒙迦德陪伴格林德沃过节的时候。
临走的前一晚,地窖里只剩下坩埚缓慢咕嘟的声响和壁炉里跳跃的火焰。
泽尔克斯没有像往常一样看书或处理自己的事情,而是拿出了两个包装精致的盒子,走到了守在坩埚边的斯内普身旁。
“喏,给你的。”
他将较大的那个盒子递过去,语气轻松自然,“圣诞快乐,西弗勒斯。希望我回来的时候,你的黑眼圈能稍微淡一点。”
斯内普抬起布满血丝的眼睛,瞥了那盒子一眼,没有立刻去接,只是硬邦邦地道:“你知道我不需要这些毫无意义的节日形式主义,拿走。”
“里面是十二瓶提纯好的瞌睡豆萃取液,和一套最新的、由意大利那边发明的真空冷凝萃取装置,”
泽尔克斯仿佛没听到他的拒绝,自顾自地说道,还晃了晃盒子,“据说能提高至少百分之十五的萃取纯度,而且能极大减少挥发浪费,我想你应该用得上。”
斯内普准备拒绝的话瞬间卡在了喉咙里。
瞌睡豆萃取液是狼毒药剂和多种高难度解毒剂的核心原料,提纯过程极其繁琐耗时。
而那套装置……他确实在最新的魔药期刊上看到过介绍,价格昂贵且极难订购。
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黏在了那个盒子上,手指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
理智和习惯让他想要继续维持冷漠,但魔药大师的本能和对高效工具的渴望,却让他难以说出拒绝的话。
看着他这副明明想要却又强忍着、故作矜持的模样,泽尔克斯眼底的笑意更深了。
他强忍着把盒子塞进他怀里的冲动,只是又往前递了递。
最终,斯内普还是极其快速地、近乎抢夺般地将盒子拿了过去,放在旁边的桌上,看也不看,仿佛那是什么烫手山芋,嘴里还嘟囔着:
“……多此一举。”
泽尔克斯笑了笑,并不在意。
他又拿出那个小一些的、用深蓝色银丝缎带系着的盒子。
“还有这个,”他的声音稍微低沉了些,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认真,“单独给你的。不算圣诞礼物,只是……觉得适合你。”
斯内普警惕地看着那个小盒子,没有动。
泽尔克斯轻轻打开盒盖。
里面衬着黑色的绒布,上面静静躺着一条项链。链子是最上等的秘银,纤细却坚韧。
吊坠并非寻常宝石,而是一颗被打磨得极其光滑、呈现出深邃星空的黑色的龙牙,表面用肉眼几乎难以察觉的技艺蚀刻着极其复杂的微型防护法阵,在昏暗的光线下流淌着内敛而强大的魔力波动。
“取自一条壮年的澳洲蛋白眼,自然脱落,无毒,但蕴含了极强的守护魔力。”
泽尔克斯轻声解释,“上面的法阵是改良过的,能被动抵御大部分精神类攻击和诅咒渗透,尤其是……针对灵魂层面的窥探和影响。”
他意有所指地补充了一句。
斯内普的呼吸几不可察地一滞。
他能清晰地感受到那吊坠上传来的、强大而温和的守护力量。
这种东西,绝非轻易可得,其价值远超那些魔药材料。
更重要的是,它所针对的防护方向……精准地指向了他内心最深处、最不愿被人触及的恐惧——大脑封闭术并非万能,他时刻面临着被黑魔王窥破内心的风险。
这份礼物,太重了,也太……私人了。
他看着那枚吊坠,又看向泽尔克斯,黑眼睛里充满了震惊、困惑,以及更深的警惕和……一丝慌乱。
“你……这是什么意思?”
他的声音有些干涩。
“没什么特别的意思,”泽尔克斯故作轻松地耸耸肩,合上盒盖,将其放在那个大盒子旁边,“只是觉得它很适合你,戴着也好,拆了研究上面的法阵也行,随你处置。”
他顿了顿,看着斯内普那副如临大敌、仿佛收到了炸弹而不是礼物的模样,忽然起了逗弄的心思。
他向前微微倾身,冰蓝色的眼睛在火光下闪烁着戏谑而柔和的光芒,压低声音道:
“怎么?收份礼物这么为难?还是说……西弗勒斯,你其实是舍不得我走?”
斯内普的身体猛地一僵,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
他下意识地想立刻喷出最恶毒的毒液反驳,但撞上泽尔克斯那带着笑意的、仿佛能看透一切的目光,那些伤人的话竟一时卡在了嘴边。
他罕见地沉默了几秒,嘴唇抿得死死的,苍白的脸颊上似乎泛起一丝极淡的、被说中心事的窘迫红晕。
最终,他才像是找回了自己的声音,有些色厉内荏地低吼道:
“……荒谬!你的自恋程度简直和洛哈特不相上下!立刻拿着你的东西滚出我的地窖!我要休息了!”
然而,这咆哮缺乏了往日的冰冷威力,反而透着一股心虚的气急败坏。
泽尔克斯看着他这副模样,心头软得一塌糊涂。他知道不能再逗下去了,否则这只炸毛的蝙蝠真要咬人了。
“好吧好吧,我滚,我滚。”
他举起双手做投降状,脸上却依旧带着愉悦的笑容,“不过,看在你这么‘舍不得’我的份上,今晚我就不回塔楼了,免得你一个人在这儿对着坩埚寂寞。”
他指了指地窖角落里那张还算宽敞但绝对称不上舒适的旧沙发,“我就在那儿凑合一晚,明天一早直接走,不打扰你‘休息’。”
说完,不等斯内普再次爆发,他就极其自然地走到沙发边,脱掉外袍,真的就这么躺了下去,甚至还给自己找了个舒服的姿势,仿佛那是他自己的卧室。
斯内普简直被他的无耻惊呆了,指着他“你”了半天,却一句完整的话都骂不出来。
他看着那个已经自顾自闭上眼睛、仿佛下一秒就要睡着的男人,一股无力感混合着某种极其陌生的、酸涩微暖的情绪涌上心头。
最终,他只是狠狠地、近乎无声地咒骂了几句,猛地转过身,不再去看那个霸占了他沙发的烦人家伙,继续盯着他的坩埚,但心跳却久久无法平静。
地窖里再次安静下来,只有炉火噼啪声和两人轻微的呼吸声。
斯内普以为自己在这样一个“入侵者”的注视下绝对无法入睡,但连日来的疲惫和某种奇异的安心感,尽管他死都不会承认,但还是最终战胜了一切。
他不知道什么时候,也靠在椅背上沉沉地睡了过去。
第二天清晨,斯内普是被坩埚里药液变化的声响惊醒的。
他猛地坐直身体,第一时间检查魔药的情况,确认无误后才松了口气。
然后,他才意识到地窖里只剩下他一个人。
角落的沙发上空空如也,泽尔克斯的外袍也不见了。
仿佛昨夜的一切只是一场梦。
但并不是。
沙发上还残留着轻微的凹陷,空气中似乎还弥漫着一丝极淡的、属于泽尔克斯的气息。
而旁边的桌子上,那两个盒子依旧静静地放在那里。
在大一些的盒子上面,压着一张折叠起来的纸条。
斯内普的心跳莫名漏了一拍。他迟疑了一下,最终还是伸出手,拿起了那张纸条。
纸条上的字迹优雅而流畅,是泽尔克斯的风格:
“西弗勒斯, 药剂的不稳定期已过,接下来按常规流程即可,不必时刻紧盯。记得按时吃饭休息。 我回家了,开学之前回来。 一切小心。 ——x”
没有过多的言语,没有昨晚的调侃,只有简洁的嘱咐和告别。
斯内普捏着那张纸条,久久地站在原地。他鬼使神差地走到沙发边,坐了下去,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纸条上墨水的痕迹。
沙发上似乎还残留着另一个人的体温,那种微弱的、仿佛幻觉般的暖意,透过衣料,一点点渗入皮肤。
他就这样怔怔地坐了很久,脑子里空空的,又仿佛塞满了各种混乱的、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最终,他缓缓站起身,目光落在桌上那两个盒子上。
他先是拿起那个装有魔药材料和工具的大盒子,将其放回了常用的储藏柜。
然后,他的目光转向那个深蓝色的小盒子。
他沉默地拿起它,打开,看着里面那枚流淌着强大守护力量的龙牙吊坠。
看了许久,他合上盒子,没有将其放入常用的柜子,而是拿着它,走到了地窖最里面一个不起眼的、堆满了废弃羊皮纸和空瓶子的旧柜子前。
他挥动魔杖,无声地清理开表面的杂物,手指在柜子内侧一个极其隐蔽的角落按了一下。
“咔哒”一声轻响,柜子背板竟然悄无声息地滑开了一道缝隙,露出了一个隐藏的暗格。
暗格不大,但里面却塞得满满当当。
有第一次圣诞节的那枚护符。
有那副量身定做的龙皮手套。
有那盒所剩不多的龙息沉香木。
有几瓶泽尔克斯“顺手”留下的、标签各异的特制炼金物品。
有那本写着详尽的月光苔藓研究笔记的孤本。
甚至还有几包来自奥地利萨尔茨堡的、早已吃完但包装被抚平保存下来的糖果纸。
而现在,斯内普将那个深蓝色的小盒子,也小心翼翼地、近乎郑重地放了进去,挤在那些“杂物”之中。
他凝视着这个被塞得满满的暗格,黑眼睛里翻涌着极其复杂难言的情绪。
有困惑,有挣扎,有一丝羞耻,但更多的,是一种连他自己都无法定义的、沉甸甸的触动。
他沉默地站了良久,最终,缓缓地、无声地关上了暗格,将一切再次隐藏于黑暗之中。
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