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房门被推开的瞬间,空气仿佛凝固成了坚冰。
泽尔克斯站在门口,冰蓝色的眼眸中先是闪过一丝措手不及的惊愕,随即迅速被一层锐利的警惕和隐隐的不悦所覆盖。
他的目光如同两把出鞘的冰刃,在格林德沃和邓布利多之间快速扫过,最终定格在后者身上,身体几不可察地微微前倾,手上紧紧攥着魔杖,呈现出一种下意识的防御姿态。
教父的书房里出现了阿不思·邓布利多!
悄无声息的出现!
这意味着什么?
是魔法部的突袭?
还是邓布利多终于决定要对纽蒙迦德做些什么?
无论哪种,都足以让泽尔克斯瞬间进入备战状态。
他甚至能感觉到袖中魔杖滑入手掌的冰凉触感显得很突兀。
“邓布利多校长,”泽尔克斯的声音比平时低沉了几分,带着显而易见的冷意,“真是……意外的访客。”
他的目光转向格林德沃,带着询问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担忧。
格林德沃将泽尔克斯的反应尽收眼底,异色瞳中闪过一丝极淡的、近乎欣慰的光芒——这孩子,第一反应是保护他。
但他迅速用眼神传递出安抚的讯号,微微摇了摇头,示意无妨。
“泽尔,”格林德沃开口,声音恢复了往常的平稳,甚至带着一丝刻意的轻松,“不必紧张。邓布利多校长只是……顺路过来,与我这个老朋友聊几句往事而已。”
邓布利多的目光也落在泽尔克斯身上,那双湛蓝色的眼睛透过半月形眼镜,充满了探究与审视。
他清晰地感受到了泽尔克斯那一瞬间爆发出的、如同护崽野兽般的敌意,这让他心中微动。
但更让他注意的是,泽尔克斯在接收到格林德沃的安抚信号后,周身那凌厉的气息竟真的迅速收敛了起来,虽然眼神依旧冰冷,却不再像刚才那般剑拔弩张。
这种对格林德沃无条件的信任和服从,让邓布利多的心又沉了几分。
“确实只是闲聊,康瑞教授。”
邓布利多顺着格林德沃的话说道,脸上露出了他惯有的、温和却令人看不透的笑容,“看来我打扰了你向盖勒特辞行?正好,我也要返回霍格沃茨了,或许我们可以同行一段路?霍格莫德的飞路网最近在检修,步行欣赏一下雪景也不错。”
这是一个不容拒绝的邀请,也是一个绝佳的、近距离观察和试探的机会。
泽尔克斯眉头微蹙,看向格林德沃。
格林德沃几不可察地点了点头。
“当然,校长。”
泽尔克斯压下心中的疑虑,脸上重新挂起了那副面具,“能与您同行,是我的荣幸。”
辞别格林德沃的过程简短而克制。
泽尔克斯只是恭敬地行了礼,说了句“教父,我回去了。”
格林德沃也只是淡淡地回了句“一切小心。”
没有多余的言语,但两人之间那种无需言说的默契与羁绊,却让旁观的邓布利多目光愈发深邃。
离开纽蒙迦德那令人窒息的塔楼,踏入外面冰天雪地的世界,寒冷的空气扑面而来,反而让人精神一振。
泽尔克斯和邓布利多并肩走在被厚厚积雪覆盖的山路上,沉默地走了一段距离。
只有靴子踩在雪地上发出的“嘎吱”声,以及远处寒风的呼啸,打破了这片白色世界的寂静。
最终还是邓布利多先开了口,他的声音在风雪中显得格外平和:“纽蒙迦德的冬天,总是如此……严酷。”
“校长,习惯了就好。”
泽尔克斯的回答简洁而冷淡,目光平视前方,没有看邓布利多。
“盖勒特他……看起来气色比我想象中要好一些。”
邓布利多仿佛不经意地提起,目光却仔细捕捉着泽尔克斯的每一丝反应。
泽尔克斯的脚步几不可察地顿了顿,侧过头,冰蓝色的眼眸第一次真正对上了邓布利多的视线,那里面没有了刚才在书房里的敌意,却多了一种复杂的、近乎沉重的情绪。
“是吗?”
泽尔克斯的声音很轻,仿佛怕惊扰了什么,“可我倒是觉得,他今天……似乎格外不错。”
“哦?不错在何处?”
邓布利多饶有兴趣地问。
泽尔克斯沉默了片刻,仿佛在组织语言,又像是在回忆刚才书房里的那一幕。
“他……收拾得很整齐。甚至有些过于刻意了。”
他缓缓说道,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心疼?“我很久没看到他这样了。通常……他并不是这样的…规整。”
邓布利多的心微微一动。
他回想起格林德沃那身过于整洁的袍子和梳理得一丝不苟的头发,确实与这囚徒的身份和环境有些格格不入。
“是因为您的到来,校长。”
泽尔克斯转过头,不再看邓布利多,目光投向远方苍茫的雪山,声音低沉了下去,“虽然他什么都没说,但我知道……他很在意。在意到……需要靠外表的整齐,来掩饰内心的……或许是不安,或许是别的什么。”
这番话完全出乎邓布利多的预料。
他预想过泽尔克斯会为格林德沃辩护,会宣扬其未改的野心,或者干脆避而不谈。
却没想到,对方会以这样一种近乎……坦诚的、带着情感剖析的方式,来谈论格林德沃。
“我……听说过一些关于您和他年轻时的故事。”
泽尔克斯继续说道,语气平静,却带着一种沉重的力量,“那些惊才绝艳的梦想,那些……炽热的过往。”
邓布利多的呼吸几不可察地屏住了一瞬。
“具体的细节,我并不清楚,教父也从不多谈。”
泽尔克斯的声音里没有打探,只有陈述,“但我知道,那对他而言,是一道永远无法愈合的伤疤。它改变了他,也……困住了他。”
他停下脚步,转过身,正式地面对邓布利多,冰蓝色的眼眸中闪烁着真诚而复杂的光芒。
“邓布利多校长,我不管你们过去有多少恩怨,有多少无法弥合的分歧。那些对我来说,是历史,是教父他不愿提及的痛处。”
他的语气变得异常坚定。
“对我而言,盖勒特·格林德沃,首先是将我从黑暗和绝望中带出来,给了我新生、知识和力量的人。他是我的教父,是我的长辈,是……我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亲人。
我看着他在这座冰冷的塔楼里,年复一年地消耗着生命。看着他即使有我和他信任的人的陪伴,内心深处那份孤独也从未真正消散。”
泽尔克斯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几乎难以察觉的哽咽,但他迅速控制住了,“我或许无法完全理解你们之间的过去,但我能看到他的现在。”
“他现在……只是一个被困在往事和牢笼里的老人。他或许依旧偏执,依旧骄傲,但他早已不是那个想要颠覆世界的少年了。”
泽尔克斯的目光毫不退缩地迎上邓布利多审视的眼神。
“我最大的愿望,不是继承他的什么‘伟业’,而是希望他能在他生命的最后时光里,少一些孤独,多一些……哪怕是虚假的慰藉,或者……仅仅是能偶尔见到想见的人,说几句无关痛痒的话,让他觉得……自己还活着,还不至于被整个世界彻底遗忘。”
他深深地看着邓布利多,一字一句地说道。
“我希望他能幸福,哪怕只是短暂的、微不足道的一点幸福。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在无尽的回忆和算计中,孤独地走向终点。尽管……无论如何,有我陪着。”
这番话说得情真意切,滴水不漏。
将一个渴望长辈安享晚年的晚辈形象塑造得无比真实动人。
他坦然承认了格林德沃的偏执和骄傲,却将其归结于过往的创伤和当前的囚禁,将一个潜在的威胁淡化成了一个需要关怀的、孤独的老人。
邓布利多静静地听着,湛蓝色的眼眸深处波澜起伏。
他不得不承认,泽尔克斯是他见过的最难捉摸的年轻人之一。
这番言辞,真挚得仿佛毫无破绽,完全站在了情感和道德的制高点上。
他像当年的格林德沃吗?
像。
那份聪慧,那份洞察力,那份语言的煽动力,甚至那份对特定目标的执着和保护欲,都如出一辙。
但他又不像。
他没有格林德沃年轻时那种外放的、几乎要燃烧一切的张扬和侵略性。
他更加内敛,更加沉稳,更懂得如何用“真诚”来包装目的,用“情感”来化解敌意。
他像一块经过精心打磨的寒冰,表面光滑剔透,内里却可能蕴含着更深、更难以测量的力量。
邓布利多害怕吗?
是的,他害怕。
他害怕这样一个天赋异禀、背景复杂、又深受格林德沃影响的年轻人,会走上一条不可控的道路。
他害怕泽尔克斯此刻所有的“真诚”,都只是一场更加宏大、更加精妙的表演。
他害怕自己一时的心软和判断失误,会孕育出下一个……甚至可能比盖勒特·格林德沃或是神秘人更危险的黑魔王。
但是……看着泽尔克斯那双冰蓝色眼眸中清晰映出的、对格林德沃毫不作伪的关切,听着他话语里那份沉重的、希望教父幸福的渴望,邓布利多那颗历经沧桑、早已坚硬如铁的心,竟也产生了一丝极其细微的动摇。
或许……他说的是真的?
或许格林德沃真的已经变了?
或许这个年轻人,真的只是想守护他唯一的亲人?
良久,邓布利多才缓缓叹了口气,声音里带着一种深深的疲惫和复杂难言的情绪。
“幸福……是一个很奢侈的词,泽尔克斯。尤其对我们这样的人来说。”
他没有直接回应泽尔克斯的请求,也没有再继续试探。
他只是转过身,继续沿着雪路向前走去。
“走吧,康瑞教授。霍格沃茨的孩子们,还在等着我们。”
泽尔克斯看着邓布利多的背影,冰蓝色的眼眸中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微光。
他知道,邓布利多并没有完全相信他,但至少,他成功地在对方坚固的心防上,敲开了一道细微的裂缝。
这就够了。
他迈开脚步,跟上了邓布利多。
两人再次沉默地并肩而行,朝着霍格沃茨的方向走去。
风雪依旧,前路茫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