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月的霍格沃茨,节日的氛围如同融化的糖霜,甜腻而粘稠地包裹着城堡的每一个角落。
然而,这欢快的气氛似乎总是有意无意地绕开某些特定的区域和人,比如地窖,比如斯内普,再比如……哈利·波特。
冲突发生得毫无新意,几乎成了魔药课上的一种固定节目。
或许是因为假期临近导致的浮躁,或许是因为大脑封闭术失败留下的阴影依旧在作祟,又或许仅仅是斯内普今天的心情比往常更加恶劣,哈利在一次微不足道的操作失误后,迎来了斯内普一如既往、却格外尖刻的嘲讽。
而哈利,在连日来的精神压力和自我怀疑的发酵下,罕见地、几乎是下意识地顶撞了回去。
结果可想而知。
斯内普的脸色瞬间阴沉得能滴出毒液,黑色的眼眸中翻涌着毫不掩饰的厌恶。
“顶撞教授,格兰芬多扣二十分。”
他的声音冰冷平滑,“至于你,波特,今天,傍晚,地窖禁闭。我想,处理一些……需要耐心和细致,却又无比恶心的材料,会让你学会什么叫‘谦卑’和‘安静’。”
哈利咬着牙,没有再做无谓的争辩,只是将那屈辱和愤懑死死压在心底。
他受够了,受够了斯内普,受够了这种无休止的针对,也受够了自己那不受控制的情绪和与日俱增的迷茫。
消息很快通过某种渠道传到了泽尔克斯那里。
当斯内普回到地窖,依旧带着未散的戾气时,泽尔克斯正悠闲地靠在壁炉边,翻看着一本最新的炼金术期刊。
“听说你又给我们的‘救世主’找了点圣诞节前的乐子?”泽尔克斯头也不抬,语气带着一丝慵懒的调侃。
斯内普冷哼一声,将一本厚重的古籍重重放在桌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他活该。他那张和他父亲一样令人作呕的嘴,迟早会给他带来更大的麻烦。”
泽尔克斯放下期刊,冰蓝色的眼眸转向斯内普,带着一种了然的笑意。
“既然你这么不想见到他,看着他也心烦,不如……把他交给我?”
斯内普皱眉看他:“你?”
“是啊,”泽尔克斯站起身,走到斯内普身边,伸手替他理了理微微歪斜的领口,动作自然亲昵,“反正你让他来,也不过是折腾那些鼻涕虫或者青蛙脑子,既浪费材料,也达不到什么教育意义,纯粹是互相折磨。我正好有点空闲,带他做点‘有意义’的事情,顺便……开导开导他?我看那孩子最近状态不太对劲,整个人像是绷紧了的弓弦,再压下去,怕是要断。”
斯内普狐疑地盯着他。
“你所谓的‘开导’,恐怕不是什么邓布利多希望看到的吧?”
泽尔克斯低笑一声,指尖划过斯内普的下巴,带着一丝挑逗。
“放心,我的院长大人,我只是个关心学生心理健康的普通教授而已。况且,让他离你远点,让你清静清静,不也是好事一桩?”
斯内普盯着他看了几秒,但最终只是疲惫地挥了挥手,像是要赶走一只恼人的苍蝇。
“随你便,只要别让他再出现在我面前碍眼。”
于是,当哈利·波特在圣诞假期前夜的傍晚,怀着满心的不情愿和压抑的怒火,再次敲响地窖的门时,开门的却是康瑞教授。
哈利愣住了,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
地窖里只有泽尔克斯一人,他穿着简单的深色长袍,银色的头发在炉火下闪着微光,脸上带着他惯有的、令人捉摸不透的温和笑容。
“波特?”泽尔克斯似乎有些意外,但很快了然,“哦,是来关禁闭的?进来吧。”
哈利迟疑地走了进去,地窖里熟悉的魔药气味依旧,却少了那份属于斯内普的、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斯内普教授让我来的。”
哈利干巴巴地说,目光扫过地窖,没有看到那个黑色的身影,“他……他说需要我处理一些材料。”
“我知道。”泽尔克斯指了指工作台一角堆放的一小筐弗洛伯毛虫和一些需要去皮的泡泡茎,“就是那些。斯内普教授临时有点事,你的禁闭由我负责。”
哈利沉默地点点头,走向工作台,准备开始这令人厌恶的劳作。
“等等,波特。”
泽尔克斯却叫住了他,他拉过两把椅子,放在壁炉边,自己先坐了下来,示意哈利也坐下,“先不急着动手。我看你最近……状态似乎不是很好。课堂上心不在焉,眼神里也总是藏着事情。能跟我说说吗?或许,我能提供一些不同的视角。”
哈利身体一僵,抬起头,有些警惕地看着泽尔克斯。
他对这位教授的感觉一直很复杂。
他温和,有耐心,甚至在某些时候称得上友善,与斯内普截然不同。
但哈利始终忘不了尖叫棚屋那个冰冷的眼神,以及赫敏曾经提起的、关于他与众不同背景的隐忧。
最重要的是,他知道泽尔克斯不是凤凰社的成员。
他想倾诉,想告诉他自己脑子里总会出现奇怪的画面和声音,想诉说他对伏地魔的恐惧,对自己可能被同化的担忧,想表达他那种强烈的、想要做点什么却又被排除在外的无力感……但话到嘴边,又被他死死咽了回去。
他不能透露与伏地魔思想连接的事情,这是绝密。
最终,他低下头,看着自己紧握的双手,声音闷闷的。
“没什么……只是觉得……我什么事都做不好。很多人都对我有很高的期望,救世主什么的……但我好像总是达不到。我想帮忙,想为对抗……‘那个人’做点贡献,但好像没有人真的需要我。他们总觉得我还小,不够格,或者……只会添乱。”
他说得含糊,但其中的迷茫、挫败和自我怀疑,却清晰地传递了出来。
泽尔克斯安静地听着,没有打断,冰蓝色的眼眸中闪烁着思索的光芒。
等哈利说完,他才缓缓开口,声音平和,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力量:
“哈利,这不是你的问题。”他顿了顿,修正道,“或者说不全是你的问题。很大程度上,是这个世道,以及……人们看待你的方式出了问题。”
他身体微微前倾,目光真诚地看着哈利。
“你从小就被迫捧上了一个极高的位置——‘大难不死的男孩’、‘救世主’。人们,无论是崇拜你还是畏惧你的人,都下意识地为你套上了一个他们想象中的光环。当你没有按照他们预期的剧本成长,没有立刻展现出足以摧毁黑魔王的绝对力量时,失望、质疑,甚至转而将压力施加于你,就成了必然。”
“但这并不是因为他们觉得你不好,或者完全不需要你。”
泽尔克斯话锋一转,“或许,只是他们对你的‘希望’,并不在眼下这个方面。比如你说你想贡献但他们不要,他们可能只是认为,在现阶段,你最重要的任务是‘安全’地待着,按照他们为你规划好的路径成长,比如……学好魔药?或者,掌握大脑封闭术?”
他意味深长地看了哈利一眼。
“期望与现实,能力与责任,个人意志与外界的规划……这些矛盾与隔阂,几乎是每个试图成长的年轻人都要经历的阵痛。你只是……比较不幸,你的阵痛被放在了聚光灯下,被赋予了过于沉重的意义。”
哈利怔怔地听着,泽尔克斯的话像是一把钥匙,打开了他心中某些一直纠缠不清的结。
他从未听过有人从这个角度分析他的处境。
“那我……我该怎么做?”哈利抬起头,绿眼睛里充满了困惑和一丝寻求指引的渴望,“我想做好,我知道有很多事情需要去做,但我……我好像做不到。”
“你想‘做好’?”
泽尔克斯轻轻重复了一遍,嘴角勾起一个微妙的弧度,“哈利,你对‘好’的定义是什么呢?是立刻成为像邓布利多校长那样算无遗策、强大无比的巫师?还是现在就冲到前线,与食死徒们决一死战?”
他摇了摇头,语气带着一种淡然。
“孩子,那太遥远了。将目光投向过于遥远的未来,只会让你忽视脚下的路,被沉重的压力压垮。你需要的是专注于当下,专注于你内心真正相信的、能做到的事情。”
他停顿了一下,仿佛不经意地提起。
“就拿斯内普教授来说吧。他……嗯,确实不擅长,或者说根本不打算擅长与人进行温和的社交。所以他说话的方式,在你看来可能充满了恶意,难以接受。”
哈利忍不住撇了撇嘴,显然对这话不以为然。
泽尔克斯将他的反应看在眼里,继续用那种温和的、仿佛在陈述事实的语气说道:
“但是,抛开那些令人不快的表达方式,你必须承认,他教给你的东西——无论是魔药知识,还是他试图强迫你掌握的大脑封闭术——本身是有用的,甚至是至关重要的。在这个世界上,很多时候,有用的东西,往往包裹在令人不适的外表之下。而一些听起来顺耳的话,反而可能是裹着蜜糖的毒药。你需要学会分辨,学会从令人不快的‘馈赠’中,汲取真正对你有益的部分。”
这番话,听起来像是在劝哈利理解斯内普,但仔细品味,其中似乎又夹杂着一些更隐晦的暗示——关于表象与实质,关于有用与无害,关于不要轻易被情绪和表面态度所蒙蔽。
他巧妙地将水搅得更混,在哈利的心里种下了一颗对权威、对既定规划保持怀疑的种子。
哈利陷入了沉思。
泽尔克斯的话与他一直以来接收到的信息有所不同,似乎更有道理,也更……贴近他内心的混乱。
他依旧讨厌斯内普,但不得不承认,大脑封闭术确实是他需要的。
“我……我不知道。”哈利最终有些茫然地说。
“不需要立刻知道。”
泽尔克斯微笑着站起身,拍了拍他的肩膀,“思考本身,就是成长的第一步。好了,去处理那些材料吧,就当是练习耐心。记住,专注于眼前的事,做好你能控制的。”
哈利默默地走到工作台前,开始机械地处理那些弗洛伯毛虫。
他的心情依旧沉重,但似乎不再像刚进来时那样,只有纯粹的愤怒和委屈。
一些新的、模糊的想法开始在他脑海中盘旋。
泽尔克斯看着哈利专注的侧影,他冰蓝色的眼眸深处,掠过一丝几不可察的、近乎愉悦的幽光。
“这样……”他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低低地自语,嘴角噙着一抹意味深长的弧度,“会更有趣了吧……”
地窖里,只剩下哈利处理材料时发出的细微声响,以及壁炉火焰持续的、催眠般的噼啪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