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怎么办?把他扔在这里显然不行。
用魔法把他弄醒?以泽尔克斯现在的状态和那敏锐的感知力,强行刺激可能会造成更糟糕的后果,一个更大的麻烦。
带回霍格沃茨?绝无可能。
假期中的城堡空无一人,他绝不可能带着一个醉醺醺的、关系诡异的同事穿过空旷的场地和走廊,更不可能把他带回自己的地窖。
只有一个地方可去。
这个念头浮现的瞬间,斯内普的脸色变得比锅底还黑。
蜘蛛尾巷。
他的那栋阴暗、破旧、充满了不愉快回忆的老房子。那是他最私密、最不愿对外人开放的巢穴,尤其是……尤其是对泽尔克斯这个人。
但眼下,似乎没有更好的选择了。
那里至少有基本的防护,足够隐蔽,而且……有他储备的魔药。
斯内普站在那里,内心经历了极其激烈的、无声的挣扎。
最终,对“避免更大麻烦”的考量,以极其微弱的优势压倒了那强烈的不情愿。
他极其嫌恶地、几乎是咬牙切齿地弯下腰,抓住泽尔克斯的一条胳膊,用力将他架了起来。
“如果一会幻影移形的时候你敢吐在我身上,康瑞,我发誓会让你用舌头舔干净。”斯内普在他耳边阴森地低语,不管他听不听得见。
幻影移形的强烈挤压感袭来。
下一秒,他们出现在一条更加阴暗、潮湿、散发着淡淡垃圾气味的街道上。
蜘蛛尾巷,到了。
蜘蛛尾巷的夜晚,总是比其他地方更早地沉入一种粘稠的、带着工业尘埃和陈旧腐朽气味的黑暗之中。
斯内普脸色难看地拖着不省人事的泽尔克斯,快步走向那扇熟悉的、漆皮剥落的黑色大门,仿佛拖着一个极其不愿意签收的、还散发着酒气的麻烦包裹。
他只想尽快给他灌下解酒药,然后把这个麻烦扔出他的地盘。
此时他一只手紧紧箍着泽尔克斯的手臂,为了防止他滑落到地上,另一只手则有些粗暴地在长袍口袋里摸索钥匙。
钥匙串发出冰冷的撞击声,在这寂静的巷子里显得格外刺耳。
他的脸色比周遭的环境还要阴沉,嘴唇抿成一条极薄的、显示着极度不悦和忍耐的直线。
“砰”地一声,他用肩膀顶开了门,将泽尔克斯几乎是摔进了门廊。
门在身后重重关上,隔绝了外界微弱的光线和空气。
房子里比霍格沃茨的地窖更加阴冷、空旷,空气中弥漫着一种经年不散的、混合了多种魔药原料、旧书籍和一丝若有若无尘埃的气味。
家具很少,且样式老旧,但一切都被一种近乎偏执的整洁和秩序所统御,没有任何多余的物品或杂乱。
这种极致的整洁,反而透出一种强烈的孤寂感和压抑感,仿佛这里不是一个家,而是一个仅仅用于存在和工作的巢穴。
斯内普没有开灯,借着窗外透进的微弱天光,他半抱半拖地将泽尔克斯弄进一间狭小的客厅,将他安置在一张看起来硬邦邦、蒙着深色布料的沙发上。
泽尔克斯深陷在沙发里,无意识地哼了一声,脑袋歪向一边,呼吸依旧沉重而带着酒气。
斯内普站在沙发前,低头看着这个不省人事的麻烦,胸膛剧烈地起伏了一下,仿佛在压抑着滔天的怒火和一种更深层次的无力感。
他猛地转身,快步走向一个镶嵌在墙上的、看起来像是药柜的木门前。
他打开柜门,里面是排列得一丝不苟、琳琅满目的各种魔药瓶罐,在昏暗光线下闪烁着幽微的光芒。
他的手指如同精准的仪器般快速掠过几个瓶子,最终取出一瓶澄清透明、略微粘稠的液体——高效解酒药剂,以及另一瓶深紫色的舒缓剂。
他拿着药瓶回到沙发前,动作毫不温柔地撬开泽尔克斯的嘴。
“喝下去。”
他嘶哑地命令道,声音在空旷的房间里显得异常冰冷,尽管知道对方不一定能听见。
他将解酒药剂小心地灌入泽尔克斯口中,指节不可避免地触碰到了对方温热却干燥的嘴唇,这让他像是被烫到一样猛地缩回手,脸色更加难看。
灌完药,他直起身,如同躲避什么瘟疫般迅速退开几步,远远地站在房间的阴影里,双臂交叉抱在胸前,像一个沉默的、充满怨气的看守,等待着药效发作。
他的目光锐利地锁定在泽尔克斯身上,监视着任何可能出现的不良反应。
时间在令人窒息的沉默中缓慢流逝。
只有泽尔克斯逐渐变得平稳悠长的呼吸声,以及窗外偶尔传来的、模糊的夜间声响。
终于,泽尔克斯的眉头动了动,发出一声极轻的、仿佛从很深的水底浮上来的呻吟。
他的眼睫颤抖着,似乎努力想要睁开眼睑,但最终只是无力地掀开一条细缝,露出其下朦胧涣散的浅蓝色眸光。
他似乎在辨认周围的环境,目光茫然地扫过陌生的、低矮的天花板和昏暗的家具轮廓。
“……冷……”
他无意识地呢喃出声,声音微弱沙哑,身体也微微蜷缩起来。
蜘蛛尾巷的老房子特有的阴冷湿气,正透过单薄的衣衫侵蚀着他。
阴影中的斯内普身体僵硬了一下。
他死死盯着那个蜷缩起来的身影,内心仿佛在进行一场激烈的战争。
他的理智在尖叫,让他立刻把这个麻烦弄醒然后扔出去,或者至少扔条毯子过去就此了事。
但某种更深层的、连他自己都厌恶的冲动,却让他钉在原地,目光无法从对方那罕见的、毫无防备的脆弱姿态上移开。
这让他想起地窖办公室里泽尔克斯疲惫的神情,想起猪头酒吧那双蒙着水雾、直白地看着他的蓝眼睛,想起那句该死的“西弗勒斯”和“一点点不那么冷的东西”……
他极其厌恶这种被牵动情绪的感觉,这让他觉得自己失去了控制。
最终,他几乎是咬牙切齿地、用一种近乎自虐的力度猛地转身,大步走向另一个房间。片刻后,他拿着一条厚实的、颜色暗沉但看起来干净整洁的羊毛毯走了回来。
他站在沙发前,停顿了几秒,然后极其粗暴地将毯子抖开,近乎扔地盖在了泽尔克斯身上,动作粗鲁得仿佛在给一具雕像蒙上遮布,刻意避免了任何不必要的接触。
毯子落下,带来了温暖的重量和一种……属于这个房子的、清冷的魔药与尘埃混合的气息,将泽尔克斯整个人包裹起来。
泽尔克斯似乎感受到了温暖,发出一声满足的、极其轻微的叹息,下意识地将脸颊往毯子里埋了埋,眉头彻底舒展开来,再次陷入了更深沉的睡眠中。
这一次,他的睡颜显得平静了许多。
斯内普站在沙发边,低头看着被裹在毯子里、只露出安静睡脸的泽尔克斯,看了很久。
他的表情在昏暗的光线下变幻不定,复杂得难以解读。
有恼怒,有排斥,有一丝不知所措的困惑,或许还有……一丝极其微弱的、连他自己都不会承认的……缓和。
终于,他猛地转过身,不再去看那个扰乱他心神的存在。
他走到房间另一把孤零零的硬木椅子旁坐下,背对着沙发,重新将自己投入到冰冷的阴影之中。
夜更深了。
蜘蛛尾巷彻底寂静下来。
斯内普没有离开,也没有睡觉。
他只是那样沉默地坐着,像一尊守护着宝藏的恶龙雕塑,听着身后传来另一个人均匀的呼吸声。
今晚发生的一切都脱离了他的掌控。
翻倒巷的偶遇,猪头酒吧的失态,那个逾越的称呼,那些直白的醉话,现在又是这个被他亲手带回巢穴的、正睡在他沙发上的麻烦精……
这一切都让他心烦意乱。
他发现自己坚固冰冷的壁垒,正在被一种他不理解、也不想要的方式,缓慢地凿出裂缝。
而他最愤怒的是,他发现自己竟然……并没有像想象中那样,立刻将对方驱逐出去。
他只是坐在那里,在一片冰冷的寂静和另一个人的呼吸声中,独自咀嚼着这份陌生而扰人的情绪,直到窗外天际开始泛起一丝微弱的、灰蓝色的晨光。
新的一天即将来临,而如何面对醒来后的泽尔克斯,成了斯内普需要面对的、下一个让他无比头痛的难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