纽蒙迦德高塔内的孤寂依旧刺骨。
盖勒特·格林德沃回到他那间除了书籍、纸张和少数几件简陋家具外几乎空无一物的囚室时,身上仿佛还带着外面潮湿冰冷的空气。
与阿不思那场短暂却重若千钧的会面,在他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那苦涩的余味远比最劣质的火焰威士忌更灼喉。
他需要做点什么,来驱散这份由希望与绝望交织而成的、令人烦躁的沉寂。
他的目光落在了书桌一角,那里叠放着几封由特殊渠道送达的信件,最上面一封,正是泽尔克斯不久前寄来的。
他走过去,拿起那封触手微凉的信件。
拆开火漆,抽出信纸,泽尔克斯那清晰而优雅的字迹映入眼帘。
信的开头是惯常的问候与对近期霍格沃茨局势的简短汇报,但很快,内容就转向了更加……危险的方向。
“……父亲,关于我之前向您提及的那个‘替代方案’,我需要您的帮助。附上的图纸是我初步的构想,但需要更高欺骗性与精密操控的炼金造物。它的核心形态是一个木偶,但必须能够完美模仿特定目标的形态、气息乃至部分魔力波动。”
格林德沃抽出随信附上的羊皮纸图纸。
上面用极其精细的线条勾勒出一个结构复杂的人形木偶,关节处设计了巧妙的活节,内部预留了密密麻麻的符文篆刻空间和能量传导通道。
木偶的面部是一片空白,等待着被赋予“面容”。
整个设计透着一股冰冷而诡异的美感,显然倾注了设计者大量的心血和……某种不顾一切的决心。
他继续阅读信件,眉头逐渐紧锁。
“除此之外,还有几个“小小的”关键问题亟待解决。首先,是关于灵魂的‘分割’与‘复原’。是否存在一种方法,可以暂时性地、极小幅度地分离出一丝灵魂碎片,并在特定条件满足后,能将其安全、完整地重新融合?这过程中需要何种保护措施?代价几何?”
“其次,是关于操控。夺魂咒能否进行改良,使其作用目标不再局限于拥有独立意志的生命体,而是能够远程、精准地控制一个非生命的炼金造物?或者,是否存在其他更古老、更隐秘的咒语或仪式可以达到类似效果?”
格林德沃放下信纸,异色的眼眸中闪烁着锐利而深沉的光芒。
他走到窗边,望着外面漆黑一片的夜空,指尖无意识地敲打着冰冷的石质窗台。
泽尔克斯的意图,他几乎瞬间就明白了。
这个“木偶”,结合他对灵魂和操控魔法的探究,其目的呼之欲出——他想要创造一个足以以假乱真的“替身”,一个可以在关键时刻承担致命伤害、欺骗命运甚至……欺骗死神的道具。
这无疑是为了他那执着的、拯救那三个人的计划。
“痴儿……”格林德沃低声自语,语气复杂,既有对泽尔克斯胆大妄为的震惊,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为其深陷执念的痛心。
他没有立刻回信。
而是在接下来的两天里,几乎不眠不休,全身心投入到对泽尔克斯提出的问题和图纸的研究中。
他将自己沉浸在浩瀚的魔法知识海洋里,翻阅着那些被他带入囚笼的、记载着禁忌知识的古老典籍,在草稿纸上进行着无数次复杂的推演和计算。
关于操控非生命体,他得出了初步结论。
他摊开新的羊皮纸,拿起羽毛笔,蘸取特制的墨水,开始回信。
“我亲爱的儿子,泽尔克斯,”
他的字迹带着一种特有的、凌厉而优雅的风骨。
“你的来信与图纸已收到。你总是能给我带来……惊喜,或者说,惊吓。”
“首先,回答你关于操控的问题。直接对非生命体施展夺魂咒,如同对一块石头唱歌期望它起舞,本质上是徒劳的。夺魂咒的核心在于压制并引导‘意志’,而炼金造物,即便再精密,也缺乏这最关键的要素。”
“但是,” 笔锋一转, “并非没有迂回之路。有两种思路可供你参考:
其一,欺骗。为你的木偶赋予一种‘伪生命’,一种能够模拟出灵魂波动、足以欺骗夺魂咒识别机制的‘核心’。这需要极其高深的灵魂魔法与炼金术的结合,或许可以尝试捕捉并束缚某种低等魔法生物的灵髓,或者……更危险的,利用某些涉及生命本源的禁忌仪式,人为创造一种‘拟魂’。这条路极其危险且不稳定,极易反噬。”
“其二,也是我更倾向于建议的——放弃夺魂咒的思路。为何非要‘控制’?为何不尝试‘同步’或‘镜像’?考虑‘主从契约’,或者,利用你我所熟知的那种……灵魂层面的联系,由你建立一种单向的、强制的共鸣。让木偶成为你意志的延伸,而非一个需要时刻用魔法去操控的傀儡。这需要你在木偶的核心符文上下更大功夫,将其设计成与你自身魔力乃至灵魂频率高度共鸣的‘共鸣器’。”
写到这里,格林德沃停顿了很长时间。他放下笔,揉了揉眉心,异色的眼眸中充满了前所未有的凝重。
接下来要谈的问题,才是真正触及红线、让他感到心惊肉跳的部分。
他重新提起笔,墨水在羊皮纸上晕开一小团深色痕迹,仿佛他沉重心情的写照。
“现在,我们来谈那个最危险、也是最愚蠢的问题——关于分割灵魂。”
他的笔迹变得愈发凌厉,几乎要划破纸张。
“泽尔克斯,听着,我以你教父,以盖勒特·格林德沃的名义警告你——不要碰魂器!永远不要!想都不要想!”
“灵魂的完整性,是维系一个‘人’之所以为‘人’的基石!哪怕只是最微小的一部分被切割出去,对本体的身心和生存状态也会造成不可逆的、灾难性的负面影响!”
“首先,是情感的剥离与道德的沦丧。灵魂的残缺会直接剥夺一个人感受共情、爱、善良、怜悯等深层情感的能力。你会逐渐变得冷漠、空洞,只剩下偏执追逐。想想那个‘神秘人’吧!他就是活生生、血淋淋的例子!他分裂出第一块灵魂之后,就已经彻底沦为了一个追逐权力和永生的怪物,不再是完整的‘人’!我不希望,也绝不允许我的儿子,变成那副令人作呕的鬼样子!”
“其次,是精神稳定性的彻底崩溃。灵魂不完整,意味着根基的动摇。你的情绪会变得极不稳定,易怒、偏执、多疑会成为常态。而且,这种负面影响会随着分裂次数的增多而呈几何级数加重!那是一条通往彻底疯狂和自我毁灭的单行道!”
他的笔尖因为用力而微微颤抖。
“你询问‘复原’?是,理论上,如果碎片未被制成魂器且保存完好,存在强行复原的可能。但我要告诉你,哪怕成功‘粘合’,裂痕永远存在!就像摔碎的瓷器,即使用最完美的技艺修复,那道缝隙依然在那里,脆弱不堪!复原的过程本身就会对灵魂造成二次创伤,其代价很可能是永久性的情感麻木、记忆缺失,或者某种无法治愈的精神创伤!”
格林德沃几乎能想象到泽尔克斯读到此处时,可能会露出的那种不以为然的、或者说为了目标不惜一切的表情。
他深吸一口气,用上了他这辈子都极少使用的、近乎恳求的语气。
“泽尔克斯,我的孩子,我理解你的执着,理解你想要拯救那些对你对我而言重要之人的心情。但是,听着,哪怕你的所有计划都失败了,哪怕最终结局注定是悲剧,也绝对、绝对不要去触碰魂器那条禁忌之路!”
“算我求你了,泽尔。别走上那条路。别让我……眼睁睁看着你,步上汤姆·里德尔的后尘,甚至……变得比他更糟。”
写下最后一个字,格林德沃仿佛耗尽了力气,靠在冰冷的椅背上,闭上了眼睛。
他仿佛又看到了那个在翻倒巷泥泞中被自己带走的、眼神倔强而空洞的银发男孩。
良久,他重新坐直,将回信仔细封好,唤来了负责他与外界联系的、泽尔克斯留下的黯的分身之一。
哪怕看着它叼着信件消失在阴影中,他的心情也并未轻松多少。
他知道,那个孩子,在某些方面的固执,远超他年轻时的自己。
他重新将目光投向泽尔克斯寄来的那张木偶图纸。
既然无法在灵魂分割上让步,那么,就必须在炼金造物本身和操控方式上,找到更完美、更安全的替代方案。
接下来的日子,格林德沃彻底沉浸在了对这张图纸的改良与深化之中。
他运用自己毕生所学,结合那些被世人视为禁忌的古老知识,开始重新设计核心符文阵列,试图找到一种不需要分割灵魂,也能实现高度“同步”或“镜像”的方法。
他推演着各种能量传导模式,思考着如何利用一些能源晶石或者其他替代品来提供更稳定强大的能源,甚至开始构思,是否可以利用预言本身的某种特性,来“欺骗”命运的判定……
纽蒙迦德的高塔内,灯光常常亮至深夜。
曾经搅动欧洲风云的黑魔王,如今为了守护他唯一的“儿子”,再次拿出了他全部的智慧与力量,投身于一项前所未有的、游走于禁忌边缘的炼金创举之中。
同时格林德沃也在思考着,远在霍格沃茨的泽尔克斯,即将收到这封充满了严厉警告与深沉父爱的回信,他将会如何抉择?
是听从教父的恳求,还是继续在危险的道路上独行?
纽蒙迦德的天气,越来越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