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群分开,玄玑真人缓步走来,面色沉静,目光扫过场中众人,最后落在那个冷面执事身上。
“陈执事,何事需要劳动执法堂,来我客卿居所拿人?”玄玑真人语气平淡,却自有一股威严。
那陈执事见到玄玑,态度收敛了几分,但依旧强硬,将所谓的“举报”内容重复了一遍,最后道:“玄玑长老,并非属下有意刁难,实在是此事关乎阁内禁忌,不得不谨慎处理。按规矩,需带墨渊客卿回执法堂配合调查。”
玄玑真人听完,并未立刻表态,而是看向墨渊:“墨渊客卿,对此,你有何话说?”
墨渊挺直了佝偻的脊背,声音沙哑却清晰:“老夫以毕生道心起誓,绝未窃取、亦未私自研究‘九幽戮仙阵’。此阵阴毒,有伤天和,老夫避之唯恐不及,岂会沾染?”
玄玑真人点了点头,又看向林晚和火锤:“你们呢?可曾见过墨渊客卿研究此阵?”
“没有。”林晚和火锤异口同声。
玄玑真人沉吟片刻,对陈执事道:“陈执事,墨渊客卿乃我亲自考核引入,其品性与阵法造诣,老夫信得过。仅凭一封来历不明的举报信,便要带走一位客卿,于理不合,亦寒了其他客卿之心。”
陈执事眉头紧锁:“玄玑长老,规矩不可废!若人人都以品性担保,那阁内禁令岂非形同虚设?若无确凿证据证明其清白,按律必须调查!”
双方各执一词,气氛再次僵持。
林晚看着这一幕,心中冷笑。这陈执事如此坚持,背后定然有人指使,目的就是要将水搅浑,甚至可能想在执法堂内对墨渊不利。
她忽然上前一步,对着玄玑真人和陈执事拱了拱手,脸上又露出了那副人畜无害、甚至带着点求知欲的表情:
“玄玑长老,陈执事,晚辈有个不成熟的小建议,不知当讲不当讲?”
玄玑真人看了她一眼:“但说无妨。”
陈执事则冷哼一声,没有阻止。
林晚清了清嗓子,慢悠悠地说道:“既然双方争执不下,陈执事要讲规矩,墨前辈要证清白……那我们不如,请个绝对公平的‘裁判’来评判一下?”
“绝对公平的裁判?”陈执事皱眉,“谁?”
林晚抬手指了指天空,虽然此刻在建筑内看不到,但所有人都明白她指的是什么。
“星辰。”她吐出两个字,语气带着一种莫名的笃定,“晚辈曾听闻,天机阁有一至宝,名为‘问心镜’,据说能映照神魂,辨别真伪,更能引动星辰之力,见证誓言。既然墨前辈敢以道心起誓,何不请出问心镜,当着大家的面,照上一照?是黑是白,一目了然,也省得去执法堂折腾了,多麻烦。”
问心镜!
此言一出,在场不少人脸色都变了!
问心镜是天机阁镇阁之宝之一,据说与星空法则相连,能洞察人心,映照因果。但其催动消耗巨大,且涉及修士神魂隐私,非重大事件或阁主、长老会议决断,绝不会轻易动用。
陈执事的脸色瞬间变得极其难看。他背后的指使者,绝不可能有能力影响问心镜的裁决!一旦动用问心镜,诬告之事必然败露!
“胡闹!”陈执事厉声喝道,“问心镜乃阁内重宝,岂能因你等小事轻易动用!”
“小事?”林晚眨了眨眼,一脸“天真”,“涉及阁内禁忌阵法,污蔑客卿清白,这还能是小事吗?陈执口口声声说规矩,动用问心镜查明真相,不就是最大的规矩吗?还是说……陈执事您,怕这问心镜一照,照出点别的什么来?”
她最后一句,语气轻飘飘的,却像一根针,狠狠扎进了陈执事的心里。
“你……你血口喷人!”陈执事气得浑身发抖。
玄玑真人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他看向林晚的目光更多了几分欣赏。这丫头,看着惫懒,关键时刻脑子转得倒是快,直接把难题和压力甩给了对方,还扣上了一顶“怕真相”的帽子。
“林客卿所言,不无道理。”玄玑真人缓缓开口,定了调子,“既然双方各执一词,为公允起见,请动问心镜,确是最佳之法。陈执事,你既坚持按规矩办事,那便依此规矩吧。老夫这就去请示星轨长老和阁主。”
陈执事脸色煞白,嘴唇哆嗦着,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他敢在程序上刁难墨渊,却绝不敢质疑问心镜和长老会的决定!
“不……不必了!”他艰难地吐出几个字,“或许……或许是举报有误,属下……属下再去核查一番!”
说完,他再也无颜停留,带着执法弟子,如同丧家之犬般,狼狈离去。
一场风波,就以这样一种近乎闹剧的方式,被林晚用“技术性”摆烂加“借力打力”的手段,轻易化解。
围观的人群发出窃窃私语,看向林晚的目光充满了惊奇和探究。这个修为低微、看似懒散的预备客卿,似乎并不简单。
“多谢玄玑长老主持公道。”墨渊对着玄玑真人郑重一礼。
玄玑真人摆了摆手,意味深长地看了林晚一眼:“是林客卿机敏。不过,经此一事,你们算是彻底被推到了风口浪尖。幕后之人此次未能得逞,绝不会善罢甘休。在前往望渊角之前,还需更加小心。”
说完,他便转身离去。
赤离凑到林晚身边,用手肘碰了碰她,挤眉弄眼:“可以啊林姑娘!这手‘星辰为证’玩得漂亮!直接把那姓陈的吓尿了!我看以后谁还敢轻易来找茬!”
林晚却没什么得意之色,反而微微蹙眉。她看着陈执事消失的方向,低声道:“麻烦不会就此结束。对方在天机阁内部都有如此能力,下一次出手,恐怕会更难应付。”
火锤沉声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只要我们自身不乱,总能找到应对之法。”
墨渊点了点头,看向林晚:“此次多亏你了。”他顿了顿,补充道,“你的‘道’,很有趣。”
林晚笑了笑,没有解释。她只是不想卷入麻烦,想安安稳稳地“摆烂”到登上星槎而已。奈何,树欲静而风不止。
接下来的几天,果然如玄玑真人所料,暗流并未平息,反而更加汹涌。
先是火锤在炼器坊与人交流时,被人故意用言语挤兑,质疑其炼器水平,试图引发冲突,被火锤硬生生忍下。
接着,林晚发现自己静室外的阵法有被人悄然改动、试图窥探的痕迹,虽然改动很隐蔽,但如何能瞒过她对空间波动的敏锐感知?她不动声色地将阵法恢复,并悄悄加固了几分。
甚至连赤离外出打探消息时,都遇到了几次“意外”的拦截和盘问,虽然都被他轻松打发,但也显示出对方无所不用其极。
他们这支小队,仿佛成了千机城内某些人眼中的钉子,必欲除之而后快。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这一日,四人聚在墨渊的静室内,赤离难得收起了那副玩世不恭的表情,有些烦躁地说道,“明枪易躲,暗箭难防。我们总不能一直被动挨打。”
“对方的目的,无非是想将我们排挤出局,或者逼我们犯错,失去客卿身份。”墨渊分析道,“只要我们谨言慎行,不露破绽,他们也不敢在千机城内公然动手。”
“但去望渊角的路上呢?”火锤担忧道,“那里可没有千机城的规矩。”
林晚沉默了片刻,忽然开口道:“或许……我们可以主动一点。”
三人的目光都看向她。
“他们不是想试探我们的底细,想把水搅浑吗?”林晚眼中闪过一丝狡黠,“那我们就……主动把水搅得更浑一点。”
“怎么搅?”赤离来了兴趣。
“天机阁内部,也并非铁板一块吧?”林晚看向墨渊和赤离,“既然有人不想我们安稳,那我们不如,找个‘靠山’?或者说,展现出足够的‘价值’,让某些觉得我们‘有用’的人,主动来保我们?”
墨渊若有所思:“你是说……借势?”
“没错。”林晚点头,“我们不能一直被动防御。得让那些躲在暗处的人知道,动我们,付出的代价可能会超出他们的预期。”
她看向墨渊:“墨前辈,您对阵法的理解,远超寻常客卿。或许,可以‘不经意’地,在天机阁内部的某些学术交流或难题破解中,展现出一些……令人惊艳的成果?”
她又看向火锤:“火锤大师,您修复法器的技艺也是一绝。或许可以接取一些天机阁官方发布的、报酬丰厚又引人注目的炼器任务?”
最后,她看向赤离:“至于赤离道友……你消息灵通,人脉也广。能不能散播点消息出去?比如,我们这支队伍,其实是被某位阁内大人物‘看好’的?或者,我们手里掌握着某个关于星槎遴选的‘关键信息’?真真假假,虚虚实实,让他们猜去。”
三人听完,眼睛都亮了起来。
林晚这一手,看似主动,实则核心还是“摆烂”——将自身的“价值”和“背景”包装得神秘莫测,让敌人疑神疑鬼,不敢轻易下死手,同时也吸引潜在的盟友。本质上,还是为了减少麻烦,安稳度日。
“高!实在是高!”赤离抚掌大笑,“就这么办!把水搅浑,让那帮龟孙子自己先打起来!”
墨渊和火锤也点了点头,认为此计可行。
于是,从第二天起,千机城内关于林晚这支队伍的流言蜚语,开始变得更加扑朔迷离起来。
有人说墨渊随手点拨了一个困扰天机阁阵法师数月的古阵难题,引得数位阵法大家亲自登门请教。
有人说火锤接取并完美修复了一件极其冷门、几乎被判了死刑的四阶法器残件,震惊了炼器坊。
更有传言说,星轨长老曾亲自接见林晚,对其青睐有加,甚至可能将其收为记名弟子……
真真假假的消息混杂在一起,让那些暗中窥伺的势力更加摸不着头脑,投鼠忌器。
而林晚本人,则依旧保持着那副“技术性”摆烂的姿态,每日不是去听那些枯燥的研讨会打瞌睡,就是在城内闲逛,仿佛一切纷扰都与她无关。
然而,她心中清楚,这种暂时的平静,不过是暴风雨前最后的喘息。
前往望渊角的日子,越来越近了。真正的考验,还在后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