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辉之桥在身后寸寸崩裂,化作漫天流萤般的星屑,最终彻底消散在冰冷的宇宙中,也将终末殿追兵的咆哮与杀意暂时隔绝。
赤羽舟如同断翅的鸟儿,依靠着惯性在一条陌生的、布满细小陨石流的狭窄通道中滑行。舟内一片死寂,只有阵法核心过载的嗡鸣和沉重压抑的喘息声。
赤离脸色惨白如纸,嘴角不断溢出鲜血,强行催动爆炎星核和透支飞舟,让他伤上加伤。石魁和幽影同样气息萎靡,身上伤痕累累,勉强支撑着没有倒下。
凌霜小队的女修只剩下两人,包括队长凌霜在内,都受了不轻的内伤,此刻正默默运功调息,眼神中残留着惊悸与悲痛。屠夫小队的独眼壮汉是唯一的幸存者,他丢了一条胳膊,伤口处魔气缭绕,正用最粗暴的方式运功逼毒,脸色狰狞。
庞震和他的狂星堡修士情况稍好,但也人人带伤,那名阴冷金丹的胳膊不自然地扭曲着,显然在之前的战斗中吃了亏。庞震本人铠甲破损,雷戟上的电光也黯淡了许多,他死死盯着前方未知的航道,眼神凶狠如同受伤的孤狼。
而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由自主地、或明或暗地投向飞舟角落。
林晚跪坐在那里,怀中抱着气息微弱近乎消失的墨渊。她的双手沾满了墨渊温热的鲜血,身体因为脱力和悲痛而微微颤抖。墨渊胸口那个被黑光贯穿的伤口触目惊心,边缘处还有丝丝缕缕的魔气在侵蚀着他的生机。他的脸色灰败,双目紧闭,若非鼻翼间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微弱气息,几乎与死人无异。
林晚尝试将自身温和的星辰之力渡入他体内,却如同石沉大海,那蕴含时空特性的灵力甚至隐隐与墨渊自身的阵法灵力产生排斥。她手忙脚乱地翻找着储物袋,将各种疗伤丹药不要钱似的塞进墨渊嘴里,但那些丹药的药力一进入他体内,就被那顽固的魔气迅速吞噬、中和,效果微乎其微。
无力感,如同冰冷的毒蛇,缠绕着林晚的心脏,几乎让她窒息。她穿越以来,第一次感到如此绝望和愤怒。愤怒于终末殿的狠毒,愤怒于背叛者的无耻,更愤怒于自己的弱小!如果她再强一点,如果她的道基完好,如果她能更熟练地运用时空之力……墨渊或许就不会为了救她而……
“他怎么样?”赤离的声音沙哑地传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关切。墨渊的沉稳和可靠的阵法,早已赢得了小队所有人的认可。
林晚摇了摇头,声音哽咽:“魔气侵体,伤及心脉和丹田……丹药……没用……”
赤离沉默了一下,递过来一个玉瓶:“这是‘清蕴丹’,四品灵丹,能暂时压制魔气侵蚀,吊住性命。但……治标不治本。”
林晚接过丹药,感激地看了赤离一眼,小心翼翼地将丹药化开,喂入墨渊口中。丹药入腹,墨渊脸上那层死灰色似乎淡了一点点,气息也稍微稳定了一丝,但依旧如同风中残烛。
“我们必须找个地方停下来,给他彻底疗伤!”林晚抬起头,眼中布满血丝,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决。
“我知道。”赤离点头,强撑着操控飞舟,“我在寻找归尘前辈印记指引的方向,希望能尽快回到之前的庇护所。那里能量平和,或许对压制魔气有帮助。”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调息的庞震突然开口,声音如同闷雷:“刚才那座桥……是你弄出来的?”
他的目光锐利如刀,直直刺向林晚。不仅是他,凌霜、屠夫,乃至他身后的狂星堡修士,都目光复杂地看向林晚。那强行在魔网中架构空间桥梁的手段,实在太过惊世骇俗,绝非一个普通炼气期修士所能为。
林晚此刻心系墨渊安危,无心掩饰,也无力掩饰,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算是承认。
庞震眼中精光一闪,没有再追问,但看向林晚的眼神,已经彻底没有了之前的轻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深的忌惮和探究。这个“炼气期”的女修,身上隐藏的秘密,恐怕比他们想象的还要多。
凌霜和屠夫也是心中凛然,暗自庆幸之前没有与这支小队彻底交恶。
赤羽舟在寂静中前行,每个人都心事重重。这次所谓的联合,不仅以惨败告终,损失惨重,更是暴露在终末殿和商会内应的双重威胁之下,前途一片黯淡。
不知过了多久,赤离精神一振:“找到了!印记有反应了!就在前面!”
飞舟穿过一片密集的陨石带,前方再次出现了那片缓慢移动、如同星域堡垒般的蜂窝状星骸——归尘的本体。
似乎是感应到他们的回归和惨状,星骸上一个孔洞自动打开,散发出柔和的接引银光。
赤离操控着赤羽舟,缓缓驶入其中。
再次回到那片银白色的独立空间,精纯平和的能量涌入体内,让众人的伤势都感到一丝舒缓。但气氛依旧沉重。
林晚抱着墨渊,刚踏上那温暖的银色地面,归尘那中性的、此刻却带着一丝明显怒意的声音,便如同滚滚雷霆,在整个空间内回荡:
“终末殿!安敢如此!”
一股庞大而无形的意志扫过众人,尤其是在重伤垂死的墨渊和损失惨重的各小队成员身上停留,空间内的银光都因为归尘的愤怒而微微震颤起来。
“前辈!”林晚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急声道,“求您救救他!”
一道凝练的银色光柱从天而降,笼罩住墨渊。光柱中,无数细如微尘的银色符文流转,渗入墨渊胸口的伤口,与那顽固的魔气激烈对抗。
片刻后,银色光柱收回,墨渊伤口处的魔气明显被压制了下去,不再扩散,脸色也恢复了一丝血色,呼吸变得平稳悠长,但依旧昏迷不醒。
“魔气已暂时封禁,其心脉与丹田之伤,需静养,非一时之功。”归尘的声音带着一丝疲惫,“此地能量可滋养其生机,但能否醒来,何时醒来,看他自身造化。”
林晚看着虽然稳定但依旧昏迷的墨渊,心中稍安,但那股沉甸甸的压力并未减少。她将墨渊小心平放在地,站起身,看向虚空,语气冰冷:“前辈,我们被出卖了。商会内部,确有内应,且地位不低。”
她将迷幻星礁遭遇伏击的经过,包括那几名身穿商会服饰的叛徒,详细告知了归尘。
归尘沉默了片刻,意志中传递出冰冷的杀意:“吾已知晓。那几人气息,已被‘烁光’标记。待此间事了,必清算之!”
它话锋一转,语气凝重:“然,当下危机并未解除。尔等破坏一处祭坛,虽延缓其仪式,却也打草惊蛇。终末殿加速了进程,另外两处祭魔坛能量波动急剧增强,核心区域封印……已出现裂痕!”
一幅星光地图再次展开,只见代表另外两座祭坛的光点亮度暴涨,而中央的古魔之冢核心区域,那原本稳固的光柱边缘,赫然出现了几道细微的、如同蛛网般的黑色裂纹!丝丝缕缕更加精纯恐怖的魔气,正从裂纹中逸散出来!
“必须在他们完全破开封印前,阻止他们!”归尘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急迫,“单凭‘烁光’与尔等残存之力,已难成事。”
众人的心再次沉了下去。他们现在伤的伤,残的残,墨渊昏迷,实力大损,如何再去阻止终末殿?
庞震猛地踏前一步,战戟顿地,发出沉闷的响声,他死死盯着地图上那出现裂痕的核心区域,眼中燃烧着不甘与战意:“难道就这么算了?老子的人不能白死!”
凌霜也站起身,虽然脸色苍白,但眼神坚定:“听风楼亦有同袍罹难,此仇必报!”
独眼屠夫喘着粗气,低吼道:“干他娘的!大不了拼了!”
赤离、石魁、幽影没有说话,但目光都投向了林晚和归尘。
归尘的意志扫过这群残兵败将,沉默了片刻,那道星光虚影再次凝聚。
“或许……尚有一线机会。”
所有人的精神都为之一振。
“古魔之冢封印,并非只有终末殿觊觎。上古之时,亦有守护者留下后手。”归尘缓缓道,“在碎星带深处,有一处被遗忘的‘观星殿’,乃当年监控魔冢之眼。殿内,或有能加固封印,或对抗魔念之物。”
它指向地图上一个极其偏僻、被层层混乱星云标记的区域。
“然,此去路途艰险,且殿外必有强大禁制与守护。以尔等现今状态……”归尘没有再说下去,但意思不言而喻。
希望就在眼前,却遥不可及。
是拖着残躯,冒着全军覆没的风险,去搏那渺茫的一线生机?还是就此放弃,眼睁睁看着终末殿的阴谋得逞?
抉择的重担,无形地压在了每个人的心头。
林晚看着昏迷的墨渊,看着身边伤痕累累的同伴,看着地图上那不断扩散的封印裂痕,一股前所未有的决绝,在她眼中凝聚。
她抬起头,声音不大,却清晰地响彻在每个人耳边:
“我们去观星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