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逆熵真意与众生信念共同铸就的银色堤坝,如同黑暗中升起的灯塔,暂时阻遏了熵增潮汐的侵蚀。
但这绝非胜利,仅仅是抵抗的开始。
堤坝之外,灰白色的静滞场与灰黑色的增熵湍流并未退去,反而像是被激怒般,更加汹涌地拍击着这道散发着“不合理”活力的屏障。潮汐的力量源自宇宙尺度的自然现象,其总量近乎无穷无尽,冰痕议会的引导只是将其锋锐对准了新界。此刻的僵持,是新界整个文明意志与逆熵之力的极限燃烧,对抗着这片被引导而来的、局部的“热寂与混沌之海”。
林晚作为堤坝的核心与桥梁,承受着难以想象的压力。亿万生灵的信念洪流通过她汇聚、转化,再释放出去,这过程本身就对她的精神和灵魂构成了巨大负担。她能清晰地感受到堤坝每一寸承受的冲击,感受到新界边缘法则在潮汐持续拍打下发出的痛苦呻吟,也感受到身后同胞们传递来的、虽然坚定却也开始显露出疲惫的意志波动。
“不能只是防守!”埃兹拉的声音在总控频道响起,带着嘶哑和急切,“我们和潮汐的能量级数差距太大!意志堤坝虽然坚韧,但消耗的是我们整个文明的‘存在性’!时间拖得越久,堤坝后方的新界本身就会因为持续‘输出’而变得虚弱、甚至…‘概念淡化’!”
他调出了骇人的数据模型。模型显示,在意志堤坝维持期间,新界内部法则的“活力浓度”、能量背景的“有序度”、乃至物质结构的“信息稳固性”,都出现了极其缓慢但确实存在的下降。就像为了维持堤坝的燃烧,正在抽取世界的“本源”。
“必须找到办法,削弱潮汐本身,或者干扰冰痕议会的引导!”奥罗拉看着那些数据,脸色发白,“否则,堤坝崩溃之时,就是我们彻底湮灭之刻!”
“埃兹拉,观测者样本的分析,有没有新发现?”林晚的声音通过意念传来,依然稳定,但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
“有…一个极其微弱的发现!”埃兹拉语速极快,“在样本最深层、即将彻底崩解的最后信息残留中,我们捕捉到一丝…指向性!不是指向数据海,而是指向潮汐涌动本身的、类似‘锚点’或‘共振器’的信息特征!非常模糊,但确实存在!我们推测,观测者本身,或者说所有冰痕议会的单位,都可能既是引导通道的节点,也是潮汐在目标区域稳定‘聚焦’的微观‘锚’!”
林晚眼中银光一闪:“你是说…如果我们能摧毁或干扰这些‘锚点’,潮汐就可能失焦、甚至消散?”
“理论上是这样!但这‘锚点’并非实体,而是建立在某种更高维度的法则关联上。我们连观测都困难,更别说干扰…”埃兹拉的声音充满了无力感。
就在此时,负责监控堤坝外潮汐动态的木灵族祭司艾莉森,发出了惊疑的呼声。
“林晚阁下!各位!潮汐…潮汐的冲击模式在变化!”
众人立刻将注意力投向堤坝之外。
只见那原本泾渭分明的灰白色静滞场与灰黑色增熵湍流,开始出现奇异的交融。静滞场中析出更多、更粗壮的灰黑色湍流,而这些湍流也不再仅仅是混乱冲击,其内部似乎开始出现一种诡异的、冰冷的“秩序性”——它们开始有目的地冲击堤坝上相对薄弱的节点,冲击那些意志连接稍显滞涩或能量供应不稳的区域!
同时,在潮汐深处,隐约浮现出几个极其暗淡、几乎与背景融为一体的苍白光点。这些光点位置飘忽不定,但每当它们闪烁时,对应区域的潮汐冲击强度和模式就会发生微调,变得更加精准、更具针对性!
“是它们!”埃兹拉失声,“冰痕议会的后续单位!它们在现场微调引导!那些光点…很可能就是‘锚点’的显化,或者是‘观测者’的同类,在直接操控潮汐攻击!”
“它们想把我们当成砧板上的肉,一点点切碎!”格鲁姆怒吼。
形势急转直下。有了“现场指挥”,潮汐的威胁性陡然提升。意志堤坝承受的压力骤增,多处出现剧烈动荡,林晚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苍白。
“必须打掉那些光点!”布洛克吼道,“不然堤坝撑不了多久!”
“怎么打?它们在潮汐深处,我们的攻击根本够不到!”一名秩序卫队成员焦急道。
“我去。”林晚平静地说道。
“不行!”奥罗拉、塞莉丝塔、格鲁姆等人几乎同时反对。
“你是堤坝核心!你一旦离开,堤坝可能瞬间崩溃!”奥罗拉急切道。
“不,堤坝已经初步成形,它与新界的连接已经建立。”林晚摇头,眼中闪烁着决绝的银芒,“短时间内,可以由源初之泉和《初典》石碑作为次级节点,配合大家的集体意志暂时维持。但必须有人去摧毁那些‘锚点’,否则堤坝被它们这样针对性地削弱,崩溃是迟早的事。”
她看向众人,目光扫过每一张或担忧、或决绝的脸:“这是唯一的办法。我的逆熵之力,或许能够穿透潮汐,接近并破坏那些东西。而且,”她顿了顿,“我与冰痕议会打过交道,我对它们的力量性质更熟悉。”
“太危险了!潮汐深处…那几乎是必死之地!”塞莉丝塔眼中含泪。
“留在这里,同样是等死。”林晚露出一丝极淡、却充满力量的笑容,“逆熵之道,本就是向死而生。相信我,也相信你们自己。维持住堤坝,就是对我最大的支援。”
她知道没有时间争论。堤坝的震颤越来越剧烈。
“奥罗拉,接管次级节点协调!塞莉丝塔,用生命能量稳住大家的精神连接!格鲁姆、布洛克,准备应对堤坝可能出现的任何缺口!埃兹拉,继续分析,寻找那些‘锚点’的弱点!”
命令一条条迅速下达。众人尽管心如刀绞,却知道林晚说的是唯一的生路。他们必须信任她,也必须完成自己的使命。
林晚最后看了一眼身后那片在动荡中依然闪耀着信念光辉的新界,看了一眼源初之泉的方向,深吸一口气,身形骤然化作一道凝练到极致的银色流光,逆着狂暴的潮汐冲击,向着堤坝之外、向着那灰白与灰黑交织的毁灭之海,义无反顾地冲了进去!
“林晚阁下!”无数人心中发出无声的呐喊。
银色流光没入潮汐的瞬间,仿佛一滴水落入了沸腾的油锅。狂暴的静滞场与增熵湍流瞬间将其吞没!堤坝上,众人能清晰地感觉到林晚的气息迅速远离、变得模糊,仿佛随时可能被那无尽的混乱与死寂彻底湮灭。
但与此同时,堤坝承受的针对性压力明显一松!那些苍白光点的注意力,似乎被闯入者吸引了!
“坚持住!为了林晚阁下!为了新界!”奥罗拉的声音响彻每一个人的意识。源初之泉光芒大放,《初典》石碑轰鸣,所有人的意志前所未有地凝聚,拼命维持着那道在潮汐中摇摇欲坠、却始终不曾熄灭的银色堤坝!
潮汐深处。
林晚感觉自己仿佛坠入了绝对的深渊。周围是无穷无尽的灰白与灰黑,静滞的力量试图冻结她的思维与动作,增熵的乱流则疯狂撕扯着她的能量与形体。逆熵之刃在她手中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光芒,如同破冰船般,艰难地在毁灭的海洋中开辟出一条狭窄的通道。
她能感觉到,那几个苍白光点,如同黑暗中的灯塔,散发着冰冷而充满恶意的“秩序”波动,正在不断调整着周围的潮汐,并隐隐锁定着她的位置。
“找到你们了…”林晚眼中银焰燃烧,锁定离她最近的一个光点,逆冲而去!
一场在毁灭潮汐内部的、更加凶险万分的猎杀与反猎杀,就此展开。
新界的命运,系于堤坝的坚守,更系于林晚这深入虎穴的决死一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