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合成女声消散后,空旷的殿堂内只剩下能量回路极其微弱的嗡鸣,以及四人压抑的呼吸声。墙壁凹槽中几枚“钥匙碎片”散发的微光,如同垂死星辰最后的喘息,映照着中央平台上那破损的“调和枢纽”基座,也映照着奥罗拉苍白而凝重的面容。
“林晚大人…果然在这里留下了痕迹,甚至…进行过研究。”塞莉丝塔的声音带着敬畏与不安,“‘终焉观测记录’、‘凋零源头坐标’…如果真能得到这些,对抗‘庭’和‘凋零’,我们就有了真正的依据和方向。但是…‘高度危险样本’和‘未完成实验体’…”
她看向奥罗拉,眼中满是担忧。以他们现在的状态——奥罗拉几乎虚脱,其他人也个个带伤,能量和精神都消耗巨大——进入一个被林晚亲自警告“慎入”的区域,无异于自寻死路。
“还有,‘序律之钥’碎片…我们只有外面带进来的那一块。”石语者指着墙壁上那些空着的凹槽,“根据结构对称性推断,完整的‘钥匙’至少需要四到六块主要碎片才能完全激活。我们仅有一块,即使能共鸣,恐怕也只能开启有限的功能,或者…极不稳定的通道。”
铁岩的独眼紧盯着那个钥匙孔凹陷:“危险是肯定的。但我们已经没有退路。外面是能量海啸和‘凋零’聚合体,‘银梭-改’生死不明,方舟在遥远的‘遗忘涡流’边缘。留在这里,能量耗尽也是死路一条。与其坐以待毙,不如搏一线生机,至少…要把可能存在的关键信息带出去。”
他的分析冷静而残酷,却也是现实。
奥罗拉没有说话,她闭着眼睛,一边忍受着身体透支带来的阵阵晕眩和刺痛,一边努力感知着眉心印记与这殿堂、与那破损基座之间微弱的联系。林晚留言中提到的“以‘序律之钥’碎片共鸣…暂时激活…‘静滞回廊’”,关键显然在于“共鸣”。
她回忆着之前在外面,汇集了小队力量注入残骸碎片后引发的异变。那不仅仅是能量激活,更是一种…法则层面的“身份验证”和“权限申请”。林晚留下的这个枢纽,似乎只对符合特定“序律”(很可能就是逆熵法则本源)的能量和意志产生反应。
那么,他们现在拥有的“钥匙碎片”和他们自身的状态,能否达到再次“共鸣”的最低标准?
“我需要…恢复一些力量。”奥罗拉睁开眼,声音沙哑但坚定,“哪怕只是一点点。塞莉丝塔,你懂能量疏导,帮我稳定体内紊乱的气息。铁岩,你尝试用你的逆熵活性与我的银月能量进行最温和的共振,看能否刺激它们自然恢复。石语者,检查殿堂内有没有可利用的、残留的温和能量源,或者…关于这个枢纽和‘静滞回廊’的更详细记录。”
众人立刻行动起来。塞莉丝塔将双手虚按在奥罗拉背心,释放出最柔和的精神力,如同最细密的梳子,梳理着她体内因过度透支而近乎暴走的能量乱流和灵魂疲惫。铁岩盘坐在奥罗拉对面,将自身那经过共鸣调谐的逆熵活性,以涓涓细流般的方式,尝试融入奥罗拉近乎干涸的银月能量循环中,不求补充,只求“唤醒”和“引导”。
石语者则开始在殿堂内小心探索。他避开那些明显蕴含着强大但危险能量的回路节点,重点检查墙壁上的刻纹、空置凹槽周围的标记,以及殿堂边缘一些类似控制台或信息记录碑的破损结构。
时间在寂静中缓慢流逝。殿堂内只有能量回路低沉的嗡鸣和几人粗重的呼吸声。
不知过了多久,奥罗拉感到体内那死寂的银月能量源泉,终于被铁岩那微弱但同源的活性“点燃”了最核心的一丝火星。虽然这点火星相对于她全盛时期如同萤火之于皓月,但至少让她摆脱了彻底油尽灯枯的状态,恢复了一丝行动力和基本的感知能力。眉心印记也不再滚烫,恢复了温润的微光。
“好一点了…”奥罗拉缓缓吐出一口浊气,“但也只有这么多。剩下的,需要长时间静养。”
就在这时,石语者发出了一声低呼:“我找到了!这里,墙壁底部,有刻纹记录!虽然残缺,但似乎描述了‘调和枢纽’的部分功能和使用限制!”
众人连忙聚拢过去。只见在一面暗银色的墙壁根部,蚀刻着一排排极其微小、却异常精致的古老文字和简易示意图。石语者快速解读着:
“…‘调和枢纽’,其核心功能为…稳定并调和‘混沌裂隙’(疑似指‘异常区域’)内冲突的法则力量…防止其彻底失控并向外蔓延…”
“…通过‘序律之钥’…可调用枢纽储备能量…并开启通往附属‘静滞回廊’的通道…”
“…‘静滞回廊’内…封存有自‘裂隙’形成以来…收集的各类‘法则异变样本’…包括:‘终焉回响’残留波动、‘凋零’原始孢子、‘逆熵’法则活性片段…以及…部分因实验产生的…不稳定复合体…”
“…警告:枢纽能量储备已严重不足…‘静滞’效果随时间衰退…回廊内样本活性及危险性…未知…非必要…勿入…”
“…最后记录时间戳:***(无法解析)…操作者权限:林晚…”
记录到此中断。
“看来,‘静滞回廊’就像一个…储藏了各种危险‘实验材料’和‘观测样本’的仓库或实验室。”铁岩总结道,“林晚大人当年在这里研究这些灾难力量,试图找到调和或解决的办法。但后来可能因为某种原因(也许是枢纽破损,也许是其他事情)离开了,留下了这个警告。”
“而我们现在,可能拥有了进入这个‘仓库’的‘钥匙’——虽然只是一块碎片。”塞莉丝塔看向奥罗拉,“队长,你怎么想?即使只能短暂激活、不稳定,我们也要进去吗?目标是…‘终焉观测记录’和‘凋零源头坐标’?”
奥罗拉的目光再次投向中央平台那破损的基座和钥匙孔。她缓缓站起身,虽然脚步还有些虚浮,但眼神已然恢复了沉静与决断。
“林晚大人说,可尝试获取记录与坐标。这意味着,里面虽然危险,但并非绝对死地。而且,那些信息对我们、对方舟、对所有还在抵抗‘庭’和‘凋零’的文明来说,价值无法估量。”她顿了顿,“我们没有选择。必须进去。但是…”
她看向同伴:“这次,我一个人进去。”
“什么?!”三人同时惊呼。
“不行!你现在的状态,一个人太危险了!”塞莉丝塔立刻反对。
“正是因为我状态不好,才不能拖累你们。”奥罗拉摇头,“‘静滞回廊’内部情况不明,可能比外面更凶险。人多目标大,反而更容易触发未知的防御机制或惊醒那些‘样本’。我一个人,凭借银月能量的共鸣特性,或许能更隐蔽地行动,目标也更小。而且…”
她看向殿堂入口方向:“你们需要留在这里,保持与‘钥匙碎片’的微弱共鸣,维持通道的可能存在。同时,如果‘银梭-改’脱险后设法联系或找到这里,你们就是接应。如果我们都进去了,万一通道关闭或外面发生意外,那就真的全军覆没了。”
这个理由很充分,也很残酷。铁岩和塞莉丝塔想反驳,却找不到更有力的说辞。他们明白,奥罗拉的决定是基于理性,而非冲动。
“我和你一起去。”铁岩最终还是说道,“我的战斗经验和静滞能量感知,或许能帮上忙。”
“不。”奥罗拉拒绝得更加坚决,“铁岩,你的静滞侵蚀刚刚稳定,不能再冒险进入那种环境。而且,塞莉丝塔和石语者需要人保护。这里也未必绝对安全。”
她走到中央平台前,伸出手,轻轻按在那冰冷的钥匙孔边缘。眉心的银月印记再次亮起微光,体内那刚刚恢复一丝的银月能量,如同最纤细的丝线,缓缓注入钥匙孔,并尝试与她带来的那块“钥匙碎片”(此刻正悬浮在她掌心上方,散发着微弱的共鸣光芒)建立连接。
“帮我连接共鸣阵,将你们的精神支持和信念传递给我,就像在外面那样。但不要注入能量,只传递‘意念’。”奥罗拉吩咐道。
塞莉丝塔、铁岩、石语者立刻照做。三人闭目凝神,通过之前建立的微弱精神链接,将最纯粹的“信任”、“守护”、“求知”与“希望”的意念,汇聚成一股无形的暖流,传递向奥罗拉。
奥罗拉感受着这股意念的支持,深吸一口气,将自身全部的意志、那枚“钥匙碎片”的共鸣、以及来自同伴的信念,全部集中于一点,对着那钥匙孔发出了无声的“请求”:
“以逆熵之名,以传承为凭…开启‘静滞回廊’…指引前路…”
嗡!!!
钥匙孔骤然爆发出比之前强烈数倍的银光!那块悬浮的碎片也与之呼应,光芒大盛!四周墙壁上,又有两枚原本黯淡的碎片被引动,发出了微光!
紧接着,一道银白色的、如同水银般流动的光幕,从钥匙孔中垂直升起,在基座前方形成了一道大约两米高、一米宽的、边缘不断荡漾着能量波纹的“光门”。光门内部,是一片深邃的、仿佛凝固了时光的银灰色,看不清任何景象,只有一股冰冷、寂静、却又暗流涌动的气息从中渗透出来。
通道,打开了。但极不稳定,光幕的边缘在不断颤抖、明灭,仿佛随时会崩溃。
“通道不稳定!支撑不了多久!”石语者急声道。
奥罗拉最后看了一眼同伴:“等我回来。如果…如果我超过十二个标准时没有出来,或者通道彻底关闭,你们就想办法自行寻找出路,把这里的情况带回方舟。”
说完,她没有丝毫犹豫,一步踏入了那银灰色的光门之中。
身影瞬间被吞没。
光门在她进入后,剧烈闪烁了几下,然后…骤然缩小、黯淡,却没有完全消失,而是维持着一个极其微弱、仿佛随时会熄灭的银白色光点,悬浮在钥匙孔上方。
“队长…”塞莉丝塔看着那微弱的光点,泪水在眼眶中打转。
铁岩沉默地站在光点前,如同最忠诚的守卫。石语者则继续检查着殿堂内的其他记录,希望能找到更多关于“静滞回廊”的信息,或者…维持通道稳定的方法。
…
踏入光门的瞬间,奥罗拉感觉仿佛穿过了一层冰冷的、粘稠的胶质。周遭的景象瞬间变幻。
她发现自己站在一条…无限延伸的、两侧是高耸的、散发着微光的银灰色能量墙壁的“走廊”中。
这里就是“静滞回廊”。
走廊内没有光源,但墙壁本身散发着均匀而冰冷的银灰色微光,照亮了脚下的金属路面和前方无尽的深邃。空气(如果存在的话)凝滞不动,温度恒定在一种令人不适的低温。一种绝对的、仿佛连时间本身都冻结了的“寂静”,压迫着耳膜和灵魂。
然而,在这绝对的寂静之下,奥罗拉敏锐的感知却捕捉到了无数细微的、不和谐的“律动”。
左侧的墙壁内部,传来一阵阵极低频率的、令人心悸的“崩解”与“哀叹”波动——那是“终焉回响”的残留。
右侧的墙壁深处,则隐隐有冰冷、贪婪、不断增殖的“蠕动”感——那是“凋零”样本的活性。
头顶和脚下,偶尔会掠过一丝温暖却脆弱的“生机”与“可能性”的闪光——那可能是被封存的“逆熵”法则片段。
而更远处,走廊的深处,似乎还传来了一些…更加复杂、更加不稳定、甚至带着某种“意志”的混乱波动——那恐怕就是所谓的“未完成实验体”或“危险样本”。
整条走廊,就像一条陈列着宇宙最危险“病原体”和“未爆弹”的、活着的博物馆。
奥罗拉屏住呼吸,将自身的气息和能量波动压制到最低,同时小心翼翼地释放出一丝银月能量,如同最敏感的触须,探查着周围的环境和潜在的规则。
她发现,走廊两侧的墙壁上,每隔一段距离,就有一个向内凹陷的、被透明能量屏障封闭的“静滞舱”。舱内封存着各种形态的能量团、结晶、甚至一些难以名状的、仿佛被定格在痛苦或疯狂瞬间的生物或机械残骸。每个舱体下方都有模糊的能量标签,但大多已无法辨认。
她必须尽快找到林晚留言中提到的“终焉观测记录”和“凋零源头坐标”。这些东西,很可能储存在回廊深处的某个特定区域,或者…与某些关键的“样本”存放在一起。
奥罗拉开始沿着走廊,向着深处谨慎移动。每一步都如履薄冰,既要避开那些散发着危险波动的静滞舱,又要小心不触动任何可能存在的自动防御或警戒系统。
她经过一个封存着不断湮灭又重生的灰败光团的舱室(“回响”残留),经过一个里面满是暗红色、如同心脏般搏动的肉瘤的舱室(“凋零”孢子培养体),又经过一个闪烁着温暖但极其不稳定银色光晕的结晶舱室(“逆熵”活性样本)……
越往里走,走廊的“寂静”感越发沉重,那些被封存样本散发出的精神污染和法则扰动也越发强烈,即使有银月能量护体,奥罗拉也感到意识阵阵刺痛,脚步越来越沉重。
就在她感觉快要难以支撑,考虑是否先退回入口附近时,前方走廊的尽头,出现了一个岔路口。
左侧的通道,散发着更加浓郁、更加古老的“凋零”与“回响”混合气息,其中还夹杂着一丝…令她眉心印记剧烈悸动的、熟悉的银月波动!
右侧的通道,则相对“平静”,但深处隐约可见一些类似控制台或记录碑的轮廓。
抉择再次摆在面前:是先去可能存放着“记录”和“坐标”的控制区,还是先去探寻那令银月印记产生强烈感应的、可能隐藏着更深秘密的左侧通道?
奥罗拉只犹豫了一瞬。
控制区的信息固然重要,但那左侧通道深处与自己力量同源的悸动…或许,那里藏着林晚大人留下的、比单纯记录更重要的东西。
她调转方向,毅然踏入了左侧那条气息更加危险的通道。
通道更加狭窄,两侧的静滞舱更加密集,封存的样本也越发诡异和强大。有些舱室内的能量团已经呈现出半活性状态,仿佛在沉睡中“注视”着这个不速之客。
终于,她来到了通道的尽头。
这里没有岔路,只有一个异常巨大的、占据了整面墙壁的、由多层能量屏障封印的复合静滞舱。
透过最外层的透明屏障,奥罗拉看到了舱内的景象。
那一瞬间,她的呼吸骤然停止,瞳孔收缩到了极点。
舱内,没有能量团,没有怪物,没有结晶。
只有…一个人。
一个穿着样式古老、破损不堪的深蓝色月临城制式长袍,双目紧闭,面容沉静,悬浮在淡蓝色能量液中的…年轻女子。
她的容貌,与奥罗拉记忆深处、晚星留下的影像资料中,那个站在林晚身旁、英气而睿智的身影…至少有七分相似!
更重要的是,从那沉睡女子身上散发出的、尽管微弱却无比清晰的能量波动…与奥罗拉眉心的银月印记,与她体内流淌的银月本源,产生了前所未有的、血脉相连般的强烈共鸣!
她…是谁?!
就在奥罗拉心神剧震,下意识地向前一步,想要看得更清楚时——
嗡!
那复合静滞舱最内层的能量屏障,似乎感应到了她身上过于强烈的同源能量波动,突然…极其不稳定地闪烁了一下!
舱内,那沉睡女子的睫毛,似乎…极其轻微地…颤动了一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