辰时的阳光刺破薄雾时，白茅涧的营地已空。
王破军的中军披着白茅做的伪装，像条银蛇钻进密林，叶片摩擦的 “沙沙” 声与他们的脚步声混在一起，难分彼此。
黄狗儿的右翼埋伏在在落马坡，点燃了几堆枯草，浓烟滚滚，果然引得备倭兵的斥候策马奔去，在做完这一切后，赶忙去找王破军集合。
张尽忠的弓箭手则趴在城西的密林里，弓弦上搭着浸了桐油的火箭，箭头在晨光里泛着冷光。
黄承天和徐闻带着最后的兵马，沿着溪流西岸往徐州城摸去。
黄承天带着队伍冲到城西时，备倭兵的第一波攻城刚被打退。土城墙上到处是箭簇，夯土被撞出一个个凹坑，几个民壮正用泥巴填补缺口，泥浆顺着城墙往下淌，混着血迹在墙根积成暗红的水洼。
“你们是何人？”一个戴方巾读书人模样的人从垛口探出头，手里还攥着块半截的砖头。
“咱是青州来的，帮百姓守城。” 黄承天仰头喊话，手里的环首刀在秋风里晃出冷光，刀尖指向远处重整队形的备倭兵，“杨九灵的人快攻第二次了，先让俺们上城！”
教书先生犹豫的瞬间，然后立马通报了这边的百夫长，百夫长刚过来，就听城楼下传来一阵惊呼。
十几个备倭兵扛着云梯冲了过来，云梯顶端的铁钩在秋日的阳光下闪着寒光。
黄承天不再等待，朝密林里埋伏的张尽忠喊：“射箭！”
张尽忠应声抽出背后的长刀，刀柄在掌心转了半圈，这才示意弓箭手放箭。
带火的箭同时升空，像群火鸟扑向云梯。桐油遇火 “轰” 地燃起烈焰，扛梯的备倭兵惨叫着四散奔逃，云梯在火中噼啪作响，很快烧成了黑炭。
“快放吊桥！”百夫长看着黄承天他们打备倭兵，不疑有他，对着城楼上喊。
吱呀作响的吊桥刚放下一半，黄承天已带着张尽忠兄弟和徐闻踩着护城河的碎石冲了过去 —— 河床里的枯草被踩得簌簌作响，惊起几只躲在石缝里的秋虫。
登上城头时，黄承天才看清战局：李闯军的六百精兵列成三排，前排举盾的士兵大多带伤，有个年轻士兵的腿被箭射穿，却依旧单膝跪地，死死举着盾牌；后排挺矛的士兵眼神疲惫却坚定，他们是这支队伍的脊梁，支撑着摇摇欲坠的防线。
二十几个民壮蹲在垛口后，手里攥着石头或菜刀，显然是被临时召集来帮忙的，面对备倭兵的攻势，他们眼里难掩恐惧，却没人敢后退。
城墙根堆着刚收的玉米秆，被箭射得千疮百孔，那是李闯军预备的火攻之物，也是他们最后的依仗之一。
一阵沉稳的脚步声从城楼方向传来。黄承天抬头望去，只见一群披甲卫兵簇拥着个身材魁梧的汉子走来，那人身穿打满补丁的棉甲，腰间悬着柄短刀，脸上刻着几道深浅不一的疤痕，正是李闯。
“闯王！”百夫长和周围的士兵纷纷拱手行礼，眼神里满是敬畏。
李闯摆摆手，目光落在黄承天身上，声音沙哑却有力：“你就是青州来的黄承天？” 他的目光像鹰隼般锐利，扫过黄承天手里的大刀，又掠过身后的义兵，最后落在城楼下的备倭兵阵列上。
黄承天拱手回礼：“正是在下。听闻闯王在此苦战，特地带弟兄们来搭把手。”
李闯望着城下的备倭兵阵列，声音低沉，“我前阵子派孙德胜去青州，本想借点粮草，听说…… 他没能回来？”
周围的空气瞬间凝固，百夫长和卫兵们都屏住了呼吸，谁都知道孙德胜带的五千人全军覆没的事，只是没人敢在李闯面前提起。
黄承天握着刀的手紧了紧：“孙将军带人闯青州城，杀了不少百姓，我也是没办法。”
李闯清楚眼下不是算账的时候，经过半个月鏖战，还有一万八千备倭兵虎视眈眈，而自己还剩六千残兵根本经不起内讧。
“罢了，过去的事暂且不提。” 李闯指着城西的土城墙，语气缓和了些，“你们来得正好，这城墙快撑不住了，多个人手就多份力。”
黄承天也清楚这件事在李闯心里是个疙瘩，李闯要扩张的话眼下最近最容易的便是拿下青州，但李闯若亡，济南备倭兵必调转枪头奔向青州，眼下李闯军队已被消耗大半，短时间已无法考虑扩张报仇之事。眼下只能放下心中疙瘩。
两人都心照不宣的点点头。
李闯继续道：“杨九灵的备倭兵不好对付，我这一万五千弟兄，半个月就剩六千了。” 他顿了顿，指着城西的土城墙，“你们来得正好，这城墙快撑不住了，多个人手就多份力。”
“闯王放心，既然来了，就不会看着西城破。”黄承天语气坚定，“备倭兵虽多，却未必能吃下这块硬骨头。
李闯拍了拍他的肩膀，掌心的老茧硌得人发疼，力道却比刚才重了几分：“好！有骨气！我李闯的兵不白受别人恩惠，城守住了……” 他顿了顿，没再说下去，只是对百夫长道，“给他们腾块地方扎营，粮草分他们一些，都是抗敌的弟兄，别分彼此。”
说着李闯向黄承天拱了拱手，示意自己要接着去主城口处去作战。
黄承天看着李闯的背影，见他走到垛口边时，手在城墙砖上狠狠按了一下，指节都泛了白。他知道，这笔账李闯没忘，只是眼下被战局压着，一旦西城解围，该来的总会来。
备倭兵的第二次攻城就开始了。三百弓弩手齐射，箭雨像乌云般压过来，穿破秋日的晴空。
李闯军的士兵齐刷刷举盾，箭簇 “叮叮当当” 砸在盾面上，反弹到城墙下。有面盾牌被箭射穿，盾后的士兵闷哼一声倒在地上，旁边的同伴立刻补上他的位置，动作熟练得让人心疼。
“他们想压制咱们的火力！” 百夫长用长矛挑起一支箭，“弓弩手反击！瞄准扛云梯的！”
黄承天握紧长刀，看着李闯军的弓弩手有条不紊地放箭，每支箭都精准地射向备倭兵的要害。这是他们用无数同伴的性命换来的经验，半月来，不知多少弟兄倒在这箭雨之下。
当第一架云梯的铁钩搭上城墙时，百夫长猛地挥矛：“长矛手，刺！” 十几支长矛同时探出，精准地刺穿了攀梯的备倭兵的咽喉，尸体顺着梯身滚落。
可备倭兵像不知恐惧般，前赴后继地顺着云梯往上爬，他们人多势众，一万八千的兵力像潮水般，不断冲击着这道脆弱的防线。
“好样的！” 黄承天看着闯军的经验也忍不住喝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