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烬的话语如同带着某种奇异的魔力,让原本剑拔弩张、一触即发的紧张气氛,骤然出现了一丝诡异的凝滞。
赵若行蓄势待发的灵力微微一滞,脸上那滔天的怒火和杀意凝固了一瞬,转化为深深的错愕与难以置信。他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李烬说什么?他没说不给?这怎么可能?此人费尽心机,甚至不惜与“厉寒”演上这么一出戏,难道最终目的不是为了将这枚关乎化神道途的珍贵妖丹据为己有?
不仅是他,就连他身后一直古井无波的青冥尊者和赤炎尊者,那笼罩在斗篷下的目光也微微闪动了一下,显然对李烬这出乎意料的表态感到意外。
外围那些虽然不敢靠近,却一直以神识密切关注着剑阵内情况的修士们,更是哗然一片!
“什么?李烬愿意交出妖丹?”
“他疯了吗?这可是三阶六品魂系妖丹!足以让元婴顶峰修士打破头争夺的至宝!”
“难道他怕了皇室?想以此求和?”
“不可能!隐仙阁的人,什么时候对皇室低过头?更何况这李烬行事亦正亦邪,狠辣果决,岂是畏缩之辈?”
种种猜测、议论如同潮水般在人群中蔓延,所有人都被这急转直下的剧情弄懵了。
赵若行死死盯着李烬,试图从他那双平静无波、深不见底的眼眸中看出些许端倪,但他失望了。李烬的眼神如同两口幽潭,没有任何情绪泄露,只有一片冰冷的深邃。赵若行压下心中的惊疑,强行让自己冷静下来,语气依旧带着警惕和冰冷:“李烬,你此话何意?莫要戏弄本王!”
李烬轻轻摩挲着手中那枚幽蓝色、星光点点的妖丹,感受着其中浩瀚的精纯魂力,嘴角那抹难以察觉的弧度似乎扩大了一分,但声音依旧平淡:“殿下误会了。李某岂敢戏弄殿下?只是觉得,殿下与我之间,或许并非如外界所想,那般不死不休。”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周围狼藉的战场和远处隐约可见的围观修士,继续道:“其实,殿下不妨冷静权衡一番。我与皇室之间的恩怨,起因不过是一个赵轩世子。世子殿下在七脉会武上技不如人,败于我手,乃至仙器被毁,肉身重创,此乃事实。但,也仅此而已。”
李烬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赵若行耳中,也仿佛传入了在场每一个有心人的心中。
“一个世子,哪怕他身份尊贵,天赋尚可,但终究……也只是一个世子。”李烬的语气带着一种近乎冷酷的理性,“京者皇室,皇子龙孙何其之多?世子更如过江之鲫。而一个活着的、并且有望凭借此丹……”他掂了掂手中的妖丹,“……一举突破化神关隘的三皇子殿下,其对皇室的价值,对一个庞大帝国未来的意义,与一位已然半废、前途堪忧的世子相比,孰轻孰重?”
这番话,如同冰冷的刀锋,剖开了利益至上的残酷现实。赵若行的心脏猛地一跳!李烬的话,简直说到了他的心坎里!他之所以对妖丹如此志在必得,甚至不惜亲身犯险,不就是为了突破化神,巩固自身地位,压倒其他兄弟,争夺那未来的储君之位吗?赵轩?不过是他众多堂兄弟中的一个,平时关系也谈不上多么亲密,其价值,如何能与自身突破化神相提并论?
若真能借此丹突破化神,那他在父皇心中的分量,在朝臣眼中的地位,都将发生天翻地覆的变化!届时,区区一个赵轩的仇怨,在巨大的帝国利益和皇室颜面,一位化神皇子的颜面面前,确实显得无足轻重了!甚至,为了拉拢一位可能与隐仙阁关系密切、自身潜力无穷的天才,皇室高层很可能主动选择淡化这段仇怨!
想到这里,赵若行眼中的怒火和杀意渐渐消退,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沉的思索和权衡。他看向李烬的目光,也变得复杂起来。此人,不仅实力强悍,心思竟也如此缜密深沉,对人性、对利益的把握,精准得可怕!
李烬将赵若行的神色变化尽收眼底,知道自己的话起了作用。他趁热打铁,语气放缓,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诚意”:“殿下是聪明人,其中的利害关系,无需李某赘言。今日,李某愿将此丹赠予殿下,一则是成全殿下道途,结个善缘;二则,也是希望借此,化解与皇室之间这段不必要的误会与仇怨。不知殿下……意下如何?”
场中一片寂静。所有人都屏住呼吸,看着赵若行。这位三皇子的决定,将直接影响未来京者大陆的格局!
赵若行沉默了足足十息时间。他脑海中飞速闪过无数念头:李烬的意图、隐仙阁的态度、皇室高层的可能反应、其他兄弟的窥伺、以及……突破化神的巨大诱惑!
终于,他深吸一口气,脸上露出了一个意味复杂的笑容,那笑容中带着释然、带着一丝上位者的倨傲,也带着难以掩饰的欣喜。他哈哈一笑,声音恢复了皇室子弟的从容与威严:“哈哈!好!李道友果然快人快语,深明大义!不错,赵轩堂弟之事,本就是他技不如人,切磋较量,有所损伤亦是常事。事后他心怀怨望,擅自调动力量追查道友,确是他的不对!”
他这番话,等于是直接将赵轩定性为了“过错方”,将一场生死大仇轻描淡写地归结为“切磋损伤”和“个人怨望”。若是赵轩在此,听到这番言论,只怕要气得再吐三升血。
赵若行大手一挥,显得极为豪爽:“本王在此承诺,即刻起,撤销皇室对李道友的一切追缉令!往日恩怨,一笔勾销!至于赵轩那边,自有本王去分说!如此,李道友可还满意?”
李烬心中冷笑,面上却露出恰到好处的“欣慰”之色,拱手道:“殿下深明大义,李某佩服。既然如此,这枚妖丹,便请殿下笑纳,预祝殿下早日突破化神,大道可期!”
说罢,他毫不犹豫地将手中那枚珍贵无比的三阶六品妖丹,轻轻抛向了赵若行。
赵若行连忙伸手接住,妖丹入手瞬间,那精纯磅礴的魂力让他元婴都为之雀跃,脸上瞬间涌上难以抑制的狂喜之色!他反复确认妖丹无误,这才珍而重之地将其收入一个特制的玉盒之中,贴上封印符箓。
“好!好!好!”赵若行连说三个好字,心情畅快到了极点,看李烬也觉得顺眼了许多,“李道友这份人情,本王记下了!日后道友若有所需,只要不违背皇室律法与道义,本王定当尽力相助!”
外围的修士们看得目瞪口呆,这就……化干戈为玉帛了?一枚妖丹,竟然真的化解了隐仙阁天才与皇室皇子之间的死仇?许多人心中感慨,果然在绝对的利益面前,没有永远的敌人。
然而,李烬的话却还未说完。他见赵若行心情大好,便适时地开口道:“殿下慷慨,李某感激不尽。其实……李某眼下,还真有一事相求,望殿下成全。”
赵若行此刻正是志得意满之时,闻言笑道:“李道友但说无妨!只要不是要本王这项上人头,或是裂土封王之类,今日大喜之日,本王准了!”
李烬微微一笑,道:“殿下说笑了。李某所求之事,对殿下而言,不过是举手之劳。李某久闻皇室‘皇极典籍阁’藏书浩瀚,包罗万象,堪称京者大陆第一书海。李某修炼至今,于一些上古秘闻、奇物志异颇感兴趣,只苦于无处查阅。不知殿下可否开恩,准许李某进入典籍阁,翻阅一些非核心的杂谈野史、地理志异之类的资料?殿下放心,李某出阁之时,可接受任何查验,保证不带走阁内一纸一页。”
“皇极典籍阁?”赵若行闻言,眉头微微一挑。典籍阁确实是皇室重地,收藏了无数功法秘籍、历史秘辛、阵法丹道典籍,寻常外人绝难踏入。但李烬提出的要求很巧妙,只查阅“非核心”的“杂谈野史”、“地理志异”,这属于典籍阁中相对边缘和开放的区域,虽然也管控严格,但并非完全不能通融。
若是平时,赵若行绝不会轻易答应一个外人,尤其还是曾与皇室有隙的外人进入典籍阁。但此刻,他刚得了天大的好处,正是心花怒放、急于回报,同时也是为了显示自己言出必践、慷慨大度之时,加之李烬的要求听起来并不过分,似乎真的只是出于学术好奇。
权衡之下,赵若行觉得用一次无关紧要的典籍阁阅览权限,来换取一枚关乎化神的妖丹和与一位潜力天才的缓和关系,这笔买卖简直太划算了!
他几乎没有任何犹豫,大手一挥,爽快应允:“本王还以为是何等难事!原来只是想进典籍阁看书?准了!此事包在本王身上!待本王回宫后,便为你申请一块通行令牌,准你进入典籍阁外围区域阅览三日!如何?”
李烬心中大喜,脸上却不动声色,只是郑重拱手行礼:“多谢殿下成全!此恩李某铭记于心!”
目的达成!进入皇极典籍阁,查询《轮回剑典》后续以及“仙人之血”下落的计划,终于迈出了最关键的第一步!
赵若行志得意满,将装有妖丹的玉盒小心翼翼收起,对李烬道:“既然如此,李道友不如随本王一同返回岁咸城,稍作休整,便即刻启程前往皇城威云端如何?本王也好尽地主之谊。”
李烬略一沉吟,道:“殿下盛情,本不应推辞。只是李某还需处理一下此间收尾。可否请殿下先行一步,李某稍后便至岁咸城与殿下汇合?”
赵若行此刻看李烬十分顺眼,也不疑有他,点头道:“也好。那本王便在城主府静候李道友佳音了。青冥,赤炎,我们走!”
说罢,赵若行带着两位化神尊者,化作三道遁光,心情愉悦地朝着岁咸城方向而去。外围的修士见大势已定,也纷纷议论着散去,只是今日所见所闻,注定将成为岁咸城未来数月最炙手可热的谈资。
轮回剑阵渐渐消散,露出原本的林地景象,只留下一片狼藉。神魂中只留得萧辰传来一段信息——
我四人已至魂猎妖皇处,一切安好。
李烬放下心来,望着赵若行消失的方向,眼中闪过一丝冰冷的幽光。缓和关系?不过是权宜之计。进入典籍阁,才是他真正的目标。至于皇室……未来的账,还长着呢。
他转身化作遁光飞向岁咸城,即将到来的皇城之行,才是真正的龙潭虎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