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态紧急,容不得半点耽搁。
精舍内只剩下陈默和嘉靖。
陈默的目光再次落在嘉靖身上,带着审视:“最后一个问题,你那个…...被封为国师的秃驴,在哪?”
嘉靖没有立刻回答。
他缓缓放下玉玺,深邃的目光再次聚焦在陈默身上,那目光不再是空洞,而是燃烧起一种近乎偏执的火焰。
问出了一个困扰他一生,此刻在亡国危机前显得更加突兀而荒诞的问题:
“仙师…...朕有一问!”
“猪狗牛羊,草木山石,天地万物,但凡有灵者,皆可感悟天道,修炼成精,乃至得道飞升…...”
“为何?为何偏偏是皇帝不行?为何朕,坐拥四海,富有天下,却偏偏求不得一个长生?”
陈默看着嘉靖眼中那毫不掩饰的,深入骨髓的贪婪和困惑,心中五味杂陈。
他沉默了片刻,才缓缓开口,声音低沉而有力,如同重锤敲打在嘉靖的心上:
“朱厚熜,你生下来就注定站在了这世间的顶点。”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
“大明的万里河山,亿万黎民,他们的劳作,他们的血汗,他们的命运…...”
“某种意义上,都是你的。你享用着天下最顶级的供奉,掌握着生杀予夺的大权,你...…享受了几天?”
嘉靖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却被陈默打断。
“你又回报了这供养你的百姓什么?是轻徭薄赋?是吏治清明?是海晏河清?”
“还是…...二十多年不上朝,躲在深宫炼丹修道,任由严嵩之流把持朝政,贪墨横行,民不聊生?”
陈默的语气带着冰冷的嘲讽,“没有!你什么都没有回报!你追求的所谓长生,不过是为了满足你个人永无止境的私欲!”
“为了让你能永远地,毫无顾忌地享受这至高无上的权力和供奉!”
他向前一步,气势逼人。
“好!你说你不知道国运为何流失?”
“那我问你,若你真的长生不老,坐在这皇位上一千年,一万年!你那双眼睛,可还会再看一看脚下这些供养你,如同草芥般的百姓?”
“你的心里,可还会存有半分对这江山社稷,对黎民苍生的责任?!”
嘉靖的身体微微颤抖,陈默的话如同最锋利的刀子,剖开了他所有虚伪的借口。
他眼中那偏执的火焰剧烈地跳动,几乎是吼了出来:
“朕可以!朕若得长生,自会励精图治,开创万世太平!”
“是吗?”
陈默笑了,笑容里充满了毫不掩饰的讥诮和洞穿人心的锐利,
“那好,证明给我看!现在,立刻,禅位于太子!”
“交出玉玺,放弃这九五之尊的身份!只要你肯放下这一切,我陈默,立刻教你真正的长生之法!如何?”
“……”
精舍内死一般的寂静。
嘉靖脸上的肌肉剧烈地抽搐着,眼中那狂热的火焰像是被泼了一盆冰水,瞬间熄灭,只剩下深不见底的冰冷和挣扎。
禅位?
放弃这至高无上的权力?
放弃这掌控一切的感觉?
不!绝不!这比杀了他还难受!
他死死地盯着陈默,嘴唇抿成一条苍白的直线,双手紧紧攥着道袍的下摆,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
时间仿佛凝固了,只有香炉里那缕青烟还在袅袅上升。
陈默脸上的讥诮更浓了,他轻轻摇了摇头,语气带着一种近乎怜悯的残酷。
“看来…...你终究还是放不下。”
“给自己留点体面吧,朱厚熜。告诉我,那个国师,在哪儿?”
嘉靖依旧沉默,眼神阴鸷,仿佛在权衡,在挣扎。
陈默失去了最后的耐心。
他当然知道松下一郎不可能把“国师”这种关键棋子明晃晃地放在台面上等自己来杀。
但那条蜈蚣绝对是整个计划中至关重要的一环!
是接触皇帝,影响朝政,甚至可能参与窃取国运仪式的关键人物!
斩断他,至少能打乱松下的布局,为神一争取时间!
“你不说?没关系。”
陈默眼神一厉,杀意如同实质般弥漫开来,整个精舍的温度骤降,
“那就先从你身边这些装神弄鬼的开始清理!宁可错杀,绝不放过!”
京城一隅,一间不起眼的学堂。
外墙斑驳,门庭冷落,与外面震天的喊杀声和能量爆炸的轰鸣格格不入。
松下一郎换了一身洗得发白的布衣,像个落魄的寒门学子,安静地站在学堂窗外。
他身边跟着几个同样做平民打扮的岛国玩家,眼神里却充满了焦躁和嗜血的兴奋。
学堂内,一位须发皆白的老先生,正用枯瘦的手指点着泛黄的《论语》,声音不高,却异常清晰有力,穿透了外面隐约的炮火声:
“士不可以不弘毅,任重而道远…...”
“天下兴亡,匹夫有责!”
老先生念得很慢,每一个字都仿佛有千钧之重。
下方稀稀拉拉坐着的几个懵懂孩童,也跟着咿咿呀呀地念着。
虽然不解其意,但那声音却带着一种奇异的韧劲。
“八嘎!外面都打成这样了,这老东西还在教这些没用的东西?真是愚蠢透顶!”
一个岛国玩家忍不住低声嗤笑,脸上满是鄙夷。
松下一郎的目光却始终没有离开那位老先生和他教的内容,眼神深邃得如同寒潭。
他缓缓摇头,声音低沉而冰冷。
“愚蠢?不…...这就是他们这片土地,千百年来历经磨难却始终未曾真正倒下的秘密。”
“他们把骨气,把责任,把这些看不见摸不着的东西,刻进了文字里,融进了血脉里,一代代往下传。”
“天下兴亡,匹夫有责…...呵,多么沉重的枷锁,又是多么可怕的力量。”
“我们过去赢不了,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因为有无数这样的匹夫,在关键时候站了出来。”
他的语气带着一种复杂难明的情绪,有忌惮,有赞叹,但更多的是一种冰冷的,即将将其彻底碾碎的兴奋。
“可惜…...这一次,不一样了。”
松下的嘴角勾起一抹残酷的弧度。
计划很完美。
接下来…...什么都不需要做。
只需要静静地,看着他们…...在愤怒和绝望中,自己走向毁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