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海风裹挟着咸腥的水汽,猛烈地抽打着甲板。
夜色如墨,只有船桅上微弱的灯光在浓雾中挣扎。
船舱内空气混浊,混合着劣质烟草,汗臭和铁锈的味道。
一行人挤在角落打牌,没有赌注,能打发无聊的赶路时间就已经是奖励了。
每到这种时候,陈默就无比怀念以前那些垃圾游戏。
至少他们有一键传送的功能,而且首冲6块就送。
“快到岸了。”
罗根突然开口,那双野兽般的眸子在昏暗中亮得惊人。
他没有看任何人,更像是在自言自语,或者说,给这群战场菜鸟一点最后的忠告。
“听着,”
他深吸一口雪茄,吐出一口浓烟,
“前面不是地图上画的那条线。那是生和死的线。”
“一步跨过去,你就把半条命交给了死神,剩下那半条,看运气,也看你自己够不够硬。”
他的目光扫过戴安娜闪亮的铠甲,嘴角扯出一个几乎看不见的讥诮弧度。
“女人,我不在乎你们要去前线干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
“特雷弗给的钱,只够我带路,找到你们想去的那片烂泥地。”
“我的意思是,我不会花多余的力气去照顾谁。”
“跟不上,死了,被炮弹炸飞了,那是你自己的问题,明白?”
戴安娜转过头,金色的眸子在黑暗中熠熠生辉,带着不容置疑的信念。
“我明白。但我的目标很清晰,终结这场战争。只要杀掉挑起战争的阿瑞斯……”
“哈。”
罗根发出一声短促,毫无温度的嗤笑,打断了她。
他掐灭了雪茄,声音里充满了厌倦,
“省省吧。这些年,我听得够多了。正义?邪恶?好人?坏人?”
他摇了摇头,眼神空洞地望着舱顶渗水的铁皮。
“在战场上,这些都是狗屁。今天你为了自由开枪打死对面战壕里那个可能只想回家抱孩子的农夫,”
“明天你的长官可能为了几块油田或者几条运输线,就把你和你兄弟的命当筹码送掉。”
“好与坏?那玩意儿从来没有界限,只有利益。”
“谁赢了,谁就是对的。输家?连说话的资格都没有。”
他顿了顿,目光在戴安娜写满理想主义的脸上停留了一瞬,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复杂,
“当然,你这股傻劲儿……倒是挺新鲜的。”
像是在评价一种罕见的,但注定短命的生物。
陈默在一旁懒洋洋地接口,声音带着点睡意惺忪的调侃。
“很正常。命运是公平的,给了她这么一张漂亮脸蛋和……嗯,引人注目的身材,”
他意有所指地瞥了一眼戴安娜的铠甲,“总得在别的地方找补点回来,比如……这里?”
他用手指点了点自己的太阳穴。
罗根这次倒是很认同地哼了一声,虽然没有明确赞同,但那表情显然是“深以为然”。
周然抱着手臂,冷冷地瞥了陈默一眼,没说话。
但她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似乎在思考自己属于哪一种?
是陈默口中那种聪明的,还是戴安娜那种“傻”的?
这个念头一闪而过,很快被她压了下去。
无聊。
戴安娜对陈默的调侃和罗根的态度并未动怒,只是抿了抿唇,眼神更加坚定。
她不需要别人理解她的信念。
踏上比利时焦黑的土地,战争的狰狞面目瞬间扑面而来。
渡轮上的压抑只是序曲,这里才是地狱的入口。
空气中弥漫着刺鼻的混合气味,浓重的硝烟,腐烂的尸体,消毒水,排泄物和……绝望。
目光所及,是连绵不绝,望不到头的破败景象。
被反复炮火耕耘过的土地像巨大的伤疤,寸草不生。
扭曲的铁丝网像恶毒的荆棘丛,上面挂着破碎的布片,甚至……碎肉。
简易搭建的救护站外,伤兵们或躺或坐,眼神空洞麻木,缠满绷带的肢体渗出暗红的血渍,痛苦的呻吟如同背景音般持续不断。
运送补给的骡车在泥泞中艰难跋涉,士兵们拖着疲惫的身躯,脸上覆盖着厚厚的尘土和硝烟,眼神里没有光,只有机械般的服从和深入骨髓的疲惫。
戴安娜脸上的自信和坚定,如同阳光下的薄冰,迅速消融。
她金色的瞳孔剧烈地收缩着,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的一切。
天堂岛训练场上的模拟战斗,与这人间炼狱相比,简直是孩童的嬉戏。
战争的残酷和它施加在人类肉体与精神上的重压,沉重得让她几乎窒息。
她从未想象过,人类可以承受如此深重的苦难。
陈默走到她身边,没有安慰,只是用平静到近乎冷漠的语气陈述事实,同时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
“走吧,公主殿下。这里不是你的竞技场。”
“你只是一个拿着剑和盾牌的战士,在这里,你什么也改变不了。至少现在不能。”
他的话像冰水,浇在戴安娜心头,让她从巨大的震惊和悲悯中打了个寒颤。
罗根对这种景象早已麻木,他像一头熟悉地形的老狼,沉默地在前方带路,避开明显的地雷区标识和炮火封锁线。
特雷弗紧跟在罗根身后,脸色苍白,但眼神保持着军人的警惕。
他低声对戴安娜说:“戴安娜,我们得快点。目标在更深处。”
他们沿着一条相对隐蔽的小路,穿过一片被炸得只剩下扭曲树干和巨大弹坑的森林,最终抵达了盟军战线后方一片相对安全的区域。
罗根指着前方纵横交错的土埂,“看见那些沟了没?战壕。”
“德军和我们的人,像老鼠一样在里面钻了一年多。他们把地下挖空了,这是天然的迷宫,也是我们进去的路。”
跳入战壕,一股更浓烈的令人作呕的混合气味猛地冲入鼻腔。
汗臭,血腥,霉烂的泥土,劣质烟草,腐烂的食物和排泄物的恶臭。
战壕底部是深及脚踝的泥水,冰冷刺骨。
两侧的土壁用沙袋和烂木板勉强支撑着,潮湿得能拧出水来。
这里异常安静,只有远处偶尔传来沉闷的炮击声,炮弹落地爆炸的震动顺着泥土传来,震落簌簌的土块。
间或夹杂着伤兵压抑的,断断续续的呻吟,更添几分死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