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亦凡失声叫了出来，刚才的窘迫瞬间被巨大的现实问题冲散，
“开什么玩笑！我们厂里光登记在册的华人就有四十多个！还有几十个本地工人！很多华人在这里都成家了，老婆孩子都是本地人！你让我只带15个人走？把其他人丢在这里等死？这不可能！”
一直跟在卓亦凡身边、戴着金丝眼镜、一脸精明相的工厂经理老林立刻上前，苦口婆心地劝道：
“凡少！冷静点！现在不是讲义气的时候！打仗了啊！这兵荒马乱的，能带几个自己人走就不错了！那些拖家带口的，怎么带？带上他们的本地家属？那得多少人？军舰不会收的！这是现实！保命要紧啊！”
“现实？保命？”
卓亦凡猛地甩开老林的手，眼睛都红了，“林叔！这些人跟了我们卓家多少年？他们喊我一声凡少！现在遇到事了，让我自己拍拍屁股走人，把他们扔给叛军？我爸知道了会打死我！我…我做不出来！”
他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感受到，所谓“当家做主”的责任，竟是如此沉重和冰冷。
这与他想象中威风凛凛、挥斥方遒的“男人”形象，截然不同。
没有喝彩，只有残酷的抉择。
冷锋没有参与他们的争论，而是将目光投向了陈默。
陈默掐灭了烟头，随手弹开，脸上看不出太多表情。
“看着我干嘛？”
陈默耸耸肩，语气带着一种近乎冷酷的平静，“能不能带走所有人，现在讨论毫无意义。先想想，我们能不能活过接下来的时间吧。”
卓亦凡猛地转头，像是抓住了什么：“你什么意思？活不过？这里很安全！我们有高墙，有枪！外面那些散兵游勇…”
“安全？”
陈默打断了他，嘴角勾起一丝嘲讽的弧度，“卓少爷，你这一路回来，遇到的是‘散兵游勇’吗？”
卓亦凡一愣，回想路上看到的景象：烧毁的村庄，横七竖八的尸体，还有远处地平线上滚滚的浓烟…确实不太像。
陈默走到工厂入口处悬挂的一张巨大的厂区及周边地形图前，手指点了点：
“我们一路过来，遇到的伏击和拦截，装备精良，战术配合娴熟，明显是职业雇佣兵的手笔。”
“而他们，和外面那些叛军，是一伙的。我们在大使馆干掉了他们不少人，在医院又端了他们一个据点，还宰了他们一个头目。你觉得，他们会善罢甘休？会眼睁睁看着我们把工厂里的人带走？”
冷锋接口道，声音低沉而肯定：“不会。为了面子，为了报复，甚至为了灭口，他们一定会来。而且，会来得很猛，很快。我们在这里，华资工厂的人在他们眼里，就是最好的人质和诱饵。”
卓亦凡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
他之前只想着怎么带人走，完全没想过敌人会主动打上门来！
他猛地拔出腰间的沙漠之鹰，激动地指向陈默和冷锋，手指因为愤怒和恐惧而剧烈颤抖：
“是你们！是你们把祸害引过来的！你们杀了他们的人，他们肯定是来找你们报仇的！你们害死了我们所有人！”
面对黑洞洞的枪口，陈默连眼皮都没抬一下，只是平静地看着地图：
“这个地方，从来就没真正安全过。叛军早就盯上这里了，这里有物资，有人力，还有你们这些有价值的国际友人。就算没有我们，你以为你们能独善其身？能跑得掉？”
他转过身，直视着卓亦凡通红的眼睛：“老美那套撤离方案，只想着利益最大化，根本不会管你们这些累赘的死活。”
“跟他们走，只会死得更快，而且死得毫无价值。恐慌解决不了任何问题，只会让敌人更容易得手。”
陈默的语气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现在，听我的。让老林经理，立刻组织所有非战斗人员，不管是华人还是本地工人，带上能维持几天的水和食物，躲进工厂最坚固的地下仓库，或者结构最稳定的车间角落！”
“告诉他们，无论外面发生什么，听到什么，没有我们亲自去叫，绝对不要出来！”
“那你呢？”
卓亦凡下意识地问，枪口已经不知不觉垂了下来。
“我们？”陈默指了指自己、冷锋，还有抱着小鲁班静静站在一旁的露娜，“留在这里，解决麻烦。”
“解决麻烦？就凭你们三个？”
卓亦凡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他指着外面，“你知道敌人有多少人吗？他们有什么装备？你们拿什么解决？”
他指着冷锋的枪“靠他？”
又指着露娜，“还是靠她的…嗯…漂亮？”
他显然没把露娜当成战斗力。
“还不如我们自己上，至少我们还有十几条枪！”
陈默没有直接回答，反而赞许地朝卓亦凡竖起了大拇指，脸上露出一种近乎戏谑的笑容：
“卓少爷，硬气！有担当！真是条汉子！佩服佩服！拿着十几条步枪就敢跟拥有武装直升机、坦克和重炮的正规雇佣兵硬刚！”
“这份胆识，我陈默自愧不如！”
“武…武装直升机？坦…坦克？”
卓亦凡彻底傻眼了，嘴巴张得能塞进一个鸡蛋，刚才强撑起来的硬气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腿肚子都有点发软，
“你…你之前怎么没说？！”
“哦？我没说吗？”
陈默一脸无辜地眨了眨眼，仿佛在回忆，“可能忘了吧。不过没关系，对于卓少爷这样顶天立地、视死如归的真汉子来说，几架飞机几辆坦克算什么？都是小场面！对吧？”
他拍了拍卓亦凡僵硬的肩膀。
卓亦凡看着陈默那似笑非笑的表情，心里直打鼓。
这家伙是在吹牛吓唬我？还是…来真的？
他咽了口唾沫，声音都虚了：“你…你别唬我！真要有飞机坦克…你们两个…呃…三个，怎么解决？”
陈默只是神秘莫测地笑了笑，没有回答。
他的目光重新落回墙上的地图，手指沿着工厂周边的几个关键地形点划过，眼神专注而深邃，仿佛在推演着一场无形的风暴。
“去吧，卓少爷，”
陈默头也不回地摆摆手，语气恢复了平淡，“带大家去躲好。记住，无论听到什么，看到什么，别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