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白的确感受到了。
那是一种蝼蚁仰望苍穹,蜉蝣面对瀚海的渺小与无力。
他全身每一个细胞都在疯狂地尖叫战栗,传递着同一个信息:
低头!逃避!臣服!
这是生命层次差距带来的最原始的本能恐惧!
刘白清晰地感受到了这一切。
但是,他的脚步没有停。
他没有回头,也没有低头。
他甚至缓缓地,抬起了头,目光平静地迎向山巅那道如同太阳般耀眼,令人无法直视的神影。
为什么要逃避?
为什么要低头?
为什么要臣服?
他在心里问自己。
就因为他是神?
就因为他拥有毁天灭地的力量?
他没有找到能够说服自己的答案。
所以,他继续走。
顶着那足以让真仙战栗的威压,一步一步,向上攀登。
二郎神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心志的确坚韧,非同一般。
但是万一只是个不知道恐惧为何物的傻子呢?
刘白就这么在二郎神,以及高天上无数神仙好奇审视的目光注视下,一步步走到了山巅,来到了距离二郎神大约一丈之外的地方,停下了脚步。
所有观众都屏住了呼吸,好奇这个凡人,在经历了同伴全部牺牲,独自面对至高神明时,第一句话会说什么?
是求饶?是辩解?是愤怒?还是……
刘白也在想自己该说什么。
说自己真心喜欢他妹妹?
说自己其实人品不错,值得托付?
还是说些大道理,试图说服这位显圣真君?
他想了很多,但都觉得不对味。
突然,他想起了陈默那副玩世不恭,又贱又靠谱的样子。
于是他笑了。
那笑容,带着几分痞气,几分洒脱,几分挑衅,像个准备拐带良家少女的黄毛。
他抬起头,用那笑容对着二郎神,语气轻松。
“大舅哥,我马栓山下了,应该不会被偷吧?”
“嘶!”
高天之上,清晰地传来一片倒吸凉气的声音!
所有神仙,包括哪吒,猴子这样的混不吝,都瞪大了眼睛!
好小子!
你是真他娘的不怕死啊?!
刚见面就直接大舅哥了?!
还关心你的马?!
孙悟空直接挠了挠头,瞪大了火眼金睛,对旁边的哪吒说:
“这小子……比俺老孙当年大闹天宫时还敢说啊!”
就连二郎神,也被这突如其来,极其不着调的一句话,搞得愣了一瞬间。
但他并没有像众人预想的那样立刻暴怒,只是看着刘白,语气平淡地开口:
“你的朋友,全都死了。”
“他们用性命,为你们换来了尊严,也为你换来了一个,能够堂堂正正站在我面前说话的资格。”
“而你……开口第一句,便是求死?”
刘白闻言,脸上的笑容淡了些,但依旧带着那份让人捉摸不透的洒脱,他轻笑一声,回答道:
“我若是低声下气,只会让你更加看低。”
“我若是据理力争,你心中早有定论,也不会同意。”
“我很早就知道,这件事,从一开始,或许就没有什么圆满的结局。”
他的目光,仿佛越过了二郎神伟岸的身影,投向了那座幽静的洞府方向。
“我,只是……放不过自己而已。”
他重新看向二郎神,眼神清澈而坦然:
“我的确喜欢你妹妹。这跟她喜不喜欢我,其实没什么关系。”
“现在,还请真君动手,送我去见我那些兄弟吧。我理应和他们一起。”
二郎神眼神复杂地看着他。
他不得不承认,眼前这个凡人的灵魂,的确……很有趣。
就像他自己说的,喜欢,本身并不是罪过。
哪怕身份悬殊,一个是神,一个是凡人。
刘白似乎看出了他那一瞬间的犹豫,他再次笑了笑,那笑容里带着一丝戏谑,又像是在交代后事般,补充了一句:
“哦,顺便一提。我觉得我天赋其实还行。万一……我是说万一,你妹妹哪天改变主意了,但又不好意思说,我觉得,我或许可以试试……强抢?”
说完,他闭上了眼睛,脸上带着一种如愿以偿的平静,等待着最终的结局。
二郎神看着他这副样子,缓缓抬起了手掌。
他并没有因为那句强抢而生气,因为他知道那根本是不可能的事情,刘白只是在用这种方式求死。
而且就算刘白将来成仙了,也没那个本事从他妹妹手里强抢什么,杨婵好歹有宝莲灯护身。
他抬起手,只是在成全刘白。
就像刘白自己说的,他一个人活着,看着同伴皆尽牺牲,心里过不去那个坎。
一道柔和却无法抗拒的清光,笼罩了刘白。
然后,二郎神的耳边,突然清晰地传来了一声带着明显不满和些许嗔怪的冷哼:
“哼!”
声音来自华山山腹,杨婵的洞府。
二郎神猛地一愣,抬着的手微微一顿。
看着刘白化作光点彻底消散,他那张俊美无双的脸上,眉头缓缓皱起,拳头不由自主地紧紧握起。
很好。
他现在,是真的……有点生气了。
.........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阴冷气息,并不刺骨,却仿佛能渗透灵魂。
陈默第一个回过神来,他左右张望了一下,非但没有丝毫惧色,反而像是回到了自己家一样,熟门熟路地开始给身后还有些茫然的同伴们当起了导游:
“来来来,都看看,都看看啊!欢迎来到着名景点黄泉路!”
他指着路边那一片片盛开,红得妖异,不见枝叶只有花朵的奇异植物,
“瞧见没?这就是传说中的彼岸花,曼珠沙华!好看吧?只开在黄泉路上,花叶永不相见,寓意着生死两隔,啧啧,这意境……”
他一边说,一边带头往前走,很快,一条宽阔无比,河水呈现浑浊暗黄色,奔流不息却诡异地没有发出半点水声和浪花的巨大河流横亘在眼前。
“再看这个!”
陈默如同资深导游般一挥手,“忘川河!瞧瞧,多宽!流得多急!但就是没声儿,也没水花,神奇吧?”
“传说跳下去就能忘记前世今生,不过不建议尝试,试试就逝世,魂飞魄散那种。”
他的目光又瞄向了河畔附近一块表面光滑如镜的石头:
“还有那三生石!现实世界里地府那块是坏的,时灵时不灵,不知道这边这块质量怎么样,能不能看到前世今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