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收回手,转头望向华山那云雾缭绕的山腰,语气温和地说道:
“你每天从这里路过,看着这座山,就没想过……上去找找我和你娘吗?”
沉香猛地抬起头,眼睛里瞬间迸发出难以置信的光彩,声音都带着一丝颤抖:
“可……可以吗?我……我怕……”
他犹豫了一下,小声说,“我怕母亲……不喜欢我。”
毕竟,他从未见过母亲,也不知道母亲是否会接受他这个意外到来的孩子。
刘白看着儿子这小心翼翼的模样,心里一酸,脸上露出一个安抚的笑容。
“傻孩子,你是她身上掉下来的肉,是她的亲骨肉,她怎么会不喜欢你?她每天都在想你。”
他顿了顿,朝着上山的小路示意了一下,“走吧,今天爹带你上去,见见你娘。”
沉香的心瞬间被巨大的惊喜和一丝近乡情怯的慌乱填满。
他用力点了点头,跟在刘白身后,开始沿着那条他从未踏足过的,通往山腰的小径向上攀登。
山路崎岖,但对于常年锻炼的沉香来说并不算什么。
刘白走在前面,一边拨开拦路的枝条,一边用一种沉静的语调说着:
“你母亲……是个很漂亮,也很温柔的女人。”
“虽然是神仙,但她身上从来没有那种高高在上、瞧不起凡人的架子。”
“否则……她当初也不会看上我这么一个穷书生了。”
他的语气里,带着回忆,也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温柔。
显然,刘白已经进入角色了。
沉香越往上走,心里越是忐忑不安,既有即将见到母亲的激动,又有一种莫名的恐惧,手心都沁出了汗。
刘白似乎察觉到了他的紧张,头也不回地安慰道,
“不用紧张,沉香。其实……是爹和你娘对不起你。”
“如果不是你那几位叔叔伯伯帮忙,就凭爹这笨手笨脚,不会照顾人的样子,可能根本没办法把你教得这么好,这么懂事。”
沉香闻言,立刻抬起头,语气坚定地说:
“不怪你,父亲!这一切都不是你的错!要怪,就怪那个二郎神!是他拆散了我们一家,他才是罪魁祸首!”
少年的眼中,再次燃起对那个素未谋面的神的熊熊怒火。
刘白没有再说话,只是默默地加快了脚步。
又走了一炷香的时间,刘白在一处看起来平平无奇、长满藤蔓和青苔的山壁前停了下来。
“到了。”
刘白轻声说道。
沉香环顾四周,这里除了石壁和杂草,什么都没有,和他想象中的“神仙洞府”或者“囚禁之地”完全不同,倒像是个荒无人迹的地方。
就在他疑惑之际,刘白伸出手,在沉香身后轻轻一推。
仿佛推开了一扇无形的门,眼前的景象如同水波般荡漾了一下。
沉香只觉得一股阴冷潮湿的气息扑面而来,下一秒,他已经踏入了一条幽暗狭窄的通道之中。
山洞内,与外面明媚的山景截然不同。
通道壁上布满了滑腻的青苔,冰冷的山泉水顺着石缝滴滴答答地落下,在脚下汇聚成小小的水洼。
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带着腐朽气息的泥土味和湿气,让人感觉有些窒息。
沉香下意识地皱紧了眉头。
这环境……比他想象中最差的牢房还要糟糕。
他心里的恨意,不由得又加深了一层。
他深一脚浅一脚地继续往里走。
越往深处,水汽越重,光线也越发昏暗,只有不知从何而来的微弱幽光,勉强照亮前路。
终于,眼前豁然开朗,却又让人心头一沉。
他来到了一个巨大的山洞腹地。
中央是一个不算小的池塘,但池水并非清澈见底,而是泛着令人不适粘稠的墨黑色,水面没有任何植物,死气沉沉,连一只水虫都看不到,只有一股若有若无的腐臭气味从水中散发出来。
池塘的中央,有一块突出水面,狭窄的石头平台。
那平台很小,仅仅够一个人勉强蜷缩着躺下,上面甚至连一张像样的草垫都没有,只有冰冷坚硬的岩石。
而就在那块冰冷的石台上,坐着一个白色的身影。
那是一个极美的女子,即使身处如此污浊阴冷的环境,也难掩其清丽脱俗的容颜。
她穿着一身白色的衣裙,虽然能看出已经浆洗得发白,边角也有些磨损,但依旧收拾得干干净净,整整齐齐,仿佛在极力维持着最后的体面。
此刻,她正微微侧着身,有些窘迫地,甚至可以说是手足无措地看着突然闯入的沉香。
她的目光如同被磁石吸引般,牢牢地锁在了沉香身上。
那目光里,充满了无法言喻的温暖,激动,愧疚,以及一丝生怕被嫌弃的忐忑。
她就那样看着沉香,嘴唇微微颤抖着,似乎想说什么,却又不敢轻易开口,生怕打破这梦境般的一刻。
沉香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又酸又胀。
他甚至不需要任何确认,一种源自血脉深处的共鸣和牵引,让他不由自主地,带着哭腔颤声唤道:
“娘……?”
这一声呼唤,仿佛瞬间击碎了杨婵所有的伪装和坚强。
她脸上瞬间绽放出混合着狂喜和心酸的笑容,眼泪如同断线的珍珠般滚落下来。
“哎!是……是我!我是你娘!”
她的声音带着哽咽,充满了失而复得的激动,“我可怜的沉香……娘的孩子……”
她情不自禁地,向着沉香的方向,激动地往前迈了一步。
想要靠近,想要拥抱这个她朝思暮想了无数个日夜的儿子。
“哗啦啦!!!”
就在她脚步移动的刹那,异变陡生!
无数道细密繁复,散发着炽热金光的锁链,如同拥有生命的毒蛇般,猛地从她身体的虚空中浮现出来!
这些锁链并非捆绑在体外,而是仿佛直接从她的血肉,她的骨骼,她的神魂之中穿透而出!
“滋啦!”
金光接触到她白色的衣裙和裸露的皮肤,瞬间烙下道道焦黑,深可见骨的血痕!
刺鼻的焦糊味混杂着血腥气,瞬间在潮湿的空气中弥漫开来!
“啊...!”
杨婵发出一声压抑不住的痛苦闷哼,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如纸,额头上渗出细密的冷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