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过了多久,仿佛只是一个瞬间,又仿佛是一个世纪。
曹操的速度终于慢了下来,他带着沉香如同断了线的风筝般,无力地扑倒在一片陌生的山脚下。
“曹操叔叔!”
沉香急忙扶住他。
此时的曹操,已经瘦得只剩下一层皮包着骨头,轻飘飘的,仿佛一阵风就能吹散。
他的眼神涣散,生命的气息如同风中残烛。
但他还是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抬起干枯得如同鸡爪般的手指,指向身后那座云雾缭绕,气势恢宏的大山,气若游丝地吐出几个字:
“圣……圣佛洞……快……走……”
话音未落,他指出的手臂无力垂下,紧接着,他整个身体,如同烧焦的枯木般,寸寸碎裂,化作了一地黑色的残渣,随风飘散。
“曹操叔叔!!!”
沉香看着地上那捧残渣,发出了怪异而凄厉的惨嚎!
他猛地抬起头,望向那座大山,眼中已经没有了泪水,只剩下无边无际凝固了的黑暗和仇恨。
他不再犹豫,转身,用尽全身力气,朝着山上疯狂地狂奔而去!
身后,山脚下。
哮天犬停下了脚步,没有再追击。
他变回人形,咂了咂嘴,仿佛在回味着什么,然后朝着山上沉香消失的方向,用尽力气大声嘲讽:
“哈哈哈!懦夫!这就逃了?!看看你那丧家之犬的样子!就凭你这副德行,也配想着报仇?!痴心妄想!!”
“哦,对了!你那个凡人老爹,虽然没什么修为,但血肉的味道……啧啧,倒是意外的不错呢!”
“本神君可是细细嚼了好几下,才咽下去的!哈哈哈……”
他的声音如同毒针,一根根扎进狂奔中的沉香心里。
沉香脚下不停,甚至没有回头看一眼。
但他死死地记住了哮天犬此刻的每一个音节,记住了他说的每一个字!
他将这些声音,这些话语,如同烙印般,深深地刻在了自己的骨髓里,刻在了自己的灵魂深处!
他怕。
他怕自己会忘记。
他怕仇恨会被时间冲淡。
今天,他十八岁成年。
今天,他失去了所有视他如亲子的叔叔阿姨。
今天,他失去了相依为命、亦父亦友的父亲。
从此之后,他那颗年轻的、本该充满朝气的心脏里,除了对二郎神和哮天犬的滔天仇恨,以及对那座华山水牢中母亲的牵挂,再也容不下任何其他东西。
……...
山脚下,确认沉香已经消失在山林深处。
哮天犬长长舒了口气,擦了擦额头并不存在的汗,嘟囔道:
“说了半天,口水都快说干了,有点渴了……”
他话音刚落,旁边一棵大树后面,一个身影就探出头来。
正是刚才那个浑身焦黑,衣衫破烂,被扔在地上的陈默。
此刻他虽然还是一身破烂,但身上那些“焦黑”和“血迹”看起来有点假,精神头好得很。
“怎么样,狗哥?他应该没看出来破绽吧?”
陈默紧张地问。
周然也从另一棵树后转了出来,她撇着嘴,没好气地对陈默说:
“你还好意思问!你演得也太投入了!”
“别说沉香了,我在旁边看着,都差点真以为你被哮天犬给劈成焦炭了!”
“说!你平时有没有用这种演技骗过我?!”
陈默立刻换上一副严肃无比,正气凛然的表情,举手发誓:
“天地良心!周然!我陈默对灯发誓!我骗谁也不可能骗你啊!我是那种人吗?!”
这时,李平常,刘白、军师,可杰,以及刚刚碎成一地残渣的曹操,还有那六位一直板着脸的梅山兄弟,都陆陆续续地从各个草丛,石头后面钻了出来,一个个脸上都带着如释重负又心有余悸的表情。
陈默见状,赶紧岔开话题,指着刘白道:
“老刘!不是我说你!开头浮夸就算了,你最后那一下,演得也太夸张了吧?”
“直接就掏刀子自尽了?差点就露馅了好吗!要不是狗哥反应快,接住了你尸体还假装嚼了几下,沉香说不定就起疑了!”
刘白本来心情就还没完全平复,一听这话,差点气笑,指着陈默的鼻子:
“你还好意思说我?!”
“最开始房子被吹飞的时候,你发呆那么久是在干什么?”
“脑子被门夹了?差点接不上词!还有,明明说好了按流程走,先嘴炮再动手,给沉香点心理准备时间!”
陈默叫起屈来:“这能怪我吗?都怪狗哥太胆小!”
“要是按我说的,让三圣母也当着沉香的面死一次,那效果才叫完美!”
“那仇恨值不得直接拉满?”
“再说哪有反派像他这样,招呼都不打,直接上手就拆房子的?”
“一点职业道德都不讲!我差点都没反应过来!”
哮天犬一听也不乐意了,跳脚道:“汪!陈默你站着说话不腰疼!三圣母那也是我的主人!我敢对她不敬吗?我哪有那个胆子啊!”
“再说啦,我一条狗,你要求那么多干嘛?能记住主要台词就不错了!”
他又怒气冲冲地看向梅山六兄弟:“还有你们几个!怎么回事?!”
“从头到尾就跟六个木头桩子似的杵在那里,屁都不放一个!就知道冷着脸!”
“说好了大家一起演反派,结果坏事全让我一条狗干了!你们也太不讲义气了吧?!”
梅山六兄弟也是一肚子委屈,七嘴八舌地反驳:
“明明你一条狗都能干的活,非要拉上我们!”
“你看看你刚才那副凶神恶煞,要吃人的样子!跟真的一模一样!我们差点没忍住,就想替二爷清理门户,先把你给揍了!”
“就是!吓得我们冷汗都出来了,哪还敢说话?生怕一开口露怯!”
一时间,刚刚还生死相搏的一群人,为了演技问题吵得不可开交,场面一度十分混乱。
最后还是周然实在受不了这群男人的聒噪,叉着腰,河东狮吼般怒道:
“都给我闭嘴!吵什么吵!”
“戏演完了吗?战场伪造了吗?血迹、打斗痕迹都伪造好了吗?等着沉香以后回来看出破绽吗?!还不赶紧干活!”
众人被吼得一缩脖子,顿时安静下来。
“撤撤撤!赶紧干活!”
陈默连忙招呼大家。
很快,山林恢复了寂静,只留下一匹被独自留在山上,内心被仇恨和绝望彻底填满的……
孤独幼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