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人静,忠勇侯府的听竹院终于恢复了宁静。沈清辞坐在窗前,望着天上那轮皎洁的明月,手中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那枚温润的羊脂玉顶针——那是萧煜之赠她的。白日里开业的喧嚣与热闹仿佛还在耳边回响,宾客们的祝福与赞美也还萦绕在心间,可此刻,一种难以言喻的疲惫与茫然却悄然袭来。
她知道,是时候该离开了。
深吸一口气,沈清辞起身,整理了一下衣裙,朝着温庭玉的书房走去。她知道,这个决定或许会让他难过,但长痛不如短痛,她不能再这样不明不白地住在侯府,更不能再给他任何不切实际的希望。
温庭玉的书房还亮着灯,透过窗纸,可以看到他伏案工作的身影。沈清辞轻轻叩响了门环。
“进来。”温庭玉的声音从里面传来,带着一丝疲惫。
沈清辞推门而入,温庭玉正放下手中的朱笔,揉着发胀的太阳穴。看到是她,他眼中闪过一丝讶异,随即露出温和的笑容:“清辞?这么晚了还没休息?可是住得不习惯?”
“不是,温哥哥,我住得很好,谢谢你和侯府上下的照顾。”沈清辞走到他面前,神色有些局促,却还是鼓起勇气,轻声说道,“温哥哥,我今日来,是想跟你说……我想搬去锦绣阁住。”
温庭玉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他猛地抬起头,眼中满是震惊和难以置信:“搬去锦绣阁?为什么?那里刚刚收拾好,什么都还不完善,住起来多不方便。”
“没关系的,温哥哥。锦绣阁是我的心血,我想亲自守着它。而且,开业初期,事情繁多,住在那里也方便打理。”沈清辞垂下眼帘,不敢与他对视,“住在侯府,终究于礼不合,也给你添麻烦了。”
“添麻烦?”温庭玉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丝压抑不住的痛楚和难以置信,“清辞,在你眼里,我为你做的这一切,都只是‘添麻烦’吗?”
沈清辞心中一痛,连忙摇头:“不是的,温哥哥,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
“只是什么?”温庭玉打断她,站起身,一步步逼近她,眼中翻涌着复杂的情绪,有痛苦,有不解,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慌,“清辞,你告诉我,是不是因为靖安侯府的人?是不是因为萧煜之?”
“不是的,温哥哥,与他人无关。”沈清辞被逼得连连后退,后背抵在了冰冷的墙壁上,“这是我自己的决定。”
温庭玉看着她苍白的面容,眼中的痛楚更深了。他伸出手,想要触摸她的脸颊,却又在半空中停住,最终无力地垂下。
“清辞……”他的声音带着一丝沙哑和哀求,“伯父的案件已经沉冤昭雪,你也恢复了清白之身。我们……我们当年的婚约……难道就不作数了吗?”
“婚约”两个字,如同惊雷般在沈清辞耳边炸响。她猛地抬起头,撞进温庭玉那双充满了期盼与痛苦的眼眸里,心中瞬间翻江倒海。
当年的婚约……那个在海棠树下,少年意气风发,许她“十里红妆,八抬大轿”的婚约……那个在她最绝望无助时,被她亲手烧毁的婚约……
沈清辞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痛得她几乎喘不过气来。她看着眼前这个男人,这个她曾经深爱过、也深深伤害过的男人,心中充满了无尽的愧疚和矛盾。
她该如何回答?
说她还惦记着当年的婚约?可她的心,早已在不知不觉中,为另一个清冷的身影泛起了涟漪。
说她已经忘记了当年的誓言?可那份青梅竹马的情谊,那些刻骨铭心的记忆,又怎能轻易抹去?更何况,他为了她,为了沈家,付出了那么多……
沈清辞的嘴唇翕动着,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泪水不受控制地涌上眼眶,模糊了她的视线。她知道,无论她如何回答,都会伤害到眼前这个深情的男人。
“我……我不知道……”她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却带着浓浓的哽咽和茫然,“温哥哥,对不起……我……我真的不知道……”
她的心中,一半是对温庭玉的愧疚与感激,一半是对萧煜之的悸动与迷茫。她不知道自己的心究竟倾向何方,也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这突如其来的逼问。
温庭玉看着她泪流满面、不知所措的样子,心中最后一丝希望也渐渐熄灭了。他苦涩地笑了笑,眼中充满了失望和痛楚:“你不知道……原来,你什么都不知道……”
他缓缓转过身,背对着沈清辞,声音低沉而疲惫:“夜深了,你回去休息吧。搬出去的事……容我再想想。”
沈清辞看着他落寞的背影,心中如同刀割一般。她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却发现自己喉咙哽咽,一个字也说不出来。最终,她只能默默地转身,拖着沉重的脚步,离开了书房。
回到听竹院,沈清辞再也忍不住,趴在桌上失声痛哭起来。泪水浸湿了衣袖,也模糊了窗外的月光。
当年的婚约,究竟还作不作数?
她不知道。
她只知道,今夜,注定是一个无眠之夜。而她的心,也如同这被泪水模糊的月光,一片朦胧,不知该归向何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