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过得很快,转眼就到了10月14日——苏玉忌日的前一天。林穗一行人提前来到纺织厂老宿舍区,住在周建国家里,方便第二天去主车间。
周建国的身体好了很多,在苏玉影魂的帮助下,他的意识越来越清醒,影子也隐约有了轮廓——不再是之前完全透明的状态,地上能看出淡淡的人形轮廓,像蒙了层薄纱的皮影。他坐在桌边,手里摩挲着那枚红丝线顶针,眼神比之前亮了些,说话也利索了:“明天寅时去主车间最合适,张万山生辰在寅时,那时候他的怨念会和生辰气对冲,最虚弱。”
林穗把四块布整齐地铺在桌上——本命布(白,绣“玉”)、引路布(灰夹克内衬,绣“3号织机”)、镇影布(棕,绣17个名字)、织机布(暂缺,需明天取),还有外婆的假报告复印件和张万山的生辰八字纸条。红丝线在布上轻轻飘着,像条不安分的小蛇,时不时蹭一下假报告上的“张万山”三个字,发出细微的“滋啦”声,像在跟罪证共鸣。
“织机布在3号织机的针杆上,被黑怨念布裹着。”陈念抱着1953年的布偶,布偶的纽扣眼睛亮得发蓝,“明天取布时,我用布偶的蓝光压制怨念,林穗你趁机剪织机布——记住,只剪最外层的黑布,里面的白织机布才是真的,黑布是张万山的怨念壳,碰了会被缠上。”
周屿坐在角落,怀里抱着蓝布偶和周阳的影魂布,指尖轻轻摸着布上“周阳”的名字,布面温温的,偶尔会渗出一点透明的泪滴,滴在他的手背上,像哥哥在跟他打招呼。“林穗姐姐,明天我能帮什么?”他抬头问,眼睛里没有了之前的怯意,多了些坚定。
“你拿着这枚黑丝线顶针。”林穗把周屿的顶针递给他,“等我们剪织机布时,你对着染缸的方向举顶针——主车间后面有个老染缸,1953年苏玉就是在那里泡过本命布,里面藏着18个影魂的残息,顶针能唤醒它们,让它们帮我们挡住张万山的怨念分身。”
提到染缸,周建国突然咳嗽起来,脸色有点发白:“那染缸……邪门得很。1985年火灾后,我去清理车间,看见染缸里飘着很多布絮,像人的头发,捞起来一看,上面都绣着‘怨’字。苏玉的影魂说,那是她当年被绞碎的布料纤维,被张万山的怨念养了几十年,成了‘怨絮’,碰了会被吸走影子。”
林夏听得后背发毛,下意识往陈念身边靠了靠:“那我们明天要不要带点‘辟邪神器’?比如桃木剑、大蒜?我妈说这些能驱鬼。”
陈念忍不住笑了:“对付布料怨念,桃木剑没用,苏玉的红丝线和布偶才是真‘神器’——不过你要是怕,把裁缝铺的铜顶针带上,铜能镇邪,苏玉的顶针比大蒜管用十倍。”
林夏赶紧点头,从包里掏出之前王师傅给的布老虎:“这个布老虎是苏玉缝的,应该也算吧?”布老虎的纽扣眼睛突然亮了一下,像是在点头,逗得大家都笑了,屋里紧绷的气氛松了些。
第二天凌晨三点,天还黑得像墨,四人背着包往纺织厂走。老巷的青石板路结着一层薄霜,踩上去“咯吱”响,巷口的路灯闪着昏黄的光,把他们的影子拉得老长,像四条飘在地上的布带。
到了纺织厂门口,铁门虚掩着,像有人特意给他们留的门。推开门,里面静得可怕,只有风吹过织机的“吱呀”声,像无数根针在扎布料。主车间的灯亮着——不是他们开的,是里面的马灯自己亮了,昏黄的光晃来晃去,照得织机上的黑布泛着油光,像裹着层血。
“小心点,张万山知道我们来了。”陈念压低声音,把布偶举在胸前,蓝光照亮了前面的路。林穗攥着缝影针和红丝线,左手虎口的疤痕微微发烫,像在提醒她:快到了。
主车间里,3号织机孤零零地立在中间,机身缠着厚厚的黑布,黑布上渗着暗红色的液体,顺着织机往下滴,在地上积成小小的水洼,水洼里映着织机的影子,竟不是织机的形状,是个模糊的人影——张万山的怨念影!
“先去染缸唤醒影魂。”林穗对周屿说,周屿点点头,抱着顶针往车间后面跑。染缸在车间角落,是个半人高的陶缸,缸口蒙着层黑布,布上绣着密密麻麻的“怨”字,和周建国说的一样。
周屿站在染缸前,举起黑丝线顶针,顶针突然发烫,针尖指向缸口的黑布。他深吸一口气,伸手掀开黑布——缸里的水是黑色的,像墨汁,水面上飘着无数白色的布絮,正是周建国说的“怨絮”。怨絮一碰到空气,突然“唰”地飘起来,围着周屿转,像要扑上来咬他。
“别怕,念‘苏玉’的名字。”林穗的声音从前面传来,周屿赶紧开口:“苏玉阿姨!我们来帮你了!”话音刚落,顶针突然“叮”地响了,黑丝线飘出来,缠在怨絮上,怨絮瞬间变白,像被阳光晒化的雪,慢慢聚成18个小小的影子——是1953到1993年失踪的18个孩子!
每个影子都只有巴掌大,穿着当年的衣服:1953年的小女孩扎着羊角辫,1963年的男孩手里攥着弹珠,1973年的孩子背着小书包……周阳的影子也在里面,看见周屿,突然飘过来,蹭了蹭他的手,像在说“弟弟,我在”。
“影魂醒了!”周屿激动地大喊,18个小影子顺着黑丝线飘起来,往3号织机的方向飞,像一群发光的萤火虫。
这边,陈念已经用布偶的蓝光罩住了3号织机,黑布上的暗红色液体慢慢凝固,不再往下滴。“林穗,快剪!”林穗跑过去,举起缝影针,刚碰到黑布,针突然发烫,针尖自动对准黑布的接缝处——那里有一缕白丝线,是苏玉当年缝的“破绽线”。
“咔嚓”一声,缝影针剪断了黑布,黑布像破掉的气球,瞬间瘪下去,露出里面的白织机布——布上绣着一台小小的织机,织机旁刻着“1953.10.15”,正是苏玉的忌日!
“拿到织机布了!”林穗刚想把布收起来,织机突然“嗡嗡”启动,针杆上的黑丝线飘起来,缠成一个黑色的泡泡,泡泡里映着张万山的脸——脸色惨白,眼睛是两个黑洞,恶狠狠地盯着她:“你们敢动我的织机布!我要把你们的影子都织进布里!”
泡泡突然炸开,黑丝线往四周飞,像无数根小针,扎向林穗他们。就在这时,18个影魂突然冲过来,用身体挡住黑丝线,丝线一碰到影魂,发出“滋啦”的声音,影魂们却没退,反而聚得更紧了——周阳的影子站在最前面,手里举着蓝布偶的碎片,像个小战士。
“苏玉!该你了!”陈念大喊,怀里的布偶突然飘起来,纽扣眼睛发出刺眼的蓝光,照亮了整个车间。从织机的针杆里,飘出一缕淡青色的丝线,丝线慢慢聚成苏玉的影子——她穿着蓝工装,手里举着本命布剪刀,头发上还沾着点染缸的黑 water,却笑得很亮:“张万山,七十年了,你的怨念该散了!”
苏玉的影子往织机扑过去,本命布剪刀“咔嚓”一声,剪断了织机上的黑丝线。张万山的惨叫声从织机里传出来,像被针扎破的轮胎:“苏玉!你敢背叛我!我当年就该把你的影魂也绞碎!”
“你害了那么多人,早就该还债了。”苏玉的影子回头对林穗喊,“快缝镇怨符!用四块布和你的血!”
林穗赶紧把四块布铺在织机上,掏出针线盒里的红丝线,用缝影针戳了下虎口,血珠滴在丝线上,丝线瞬间变红。她踩着织机的踏板,缝纫机“嗡嗡”启动,针脚在四块布上走得又匀又密——第一针缝本命布的“玉”字,第二针缝引路布的“3号织机”,第三针缝镇影布的17个名字,第四针缝织机布的“1953.10.15”,四针连在一起,竟织成了一个大大的“镇”字!
“把假报告和生辰八字缝在背面!”陈念大喊,林穗赶紧把纸条铺在布下,红丝线自动缝上去,纸条瞬间和布融在一起,布面上的“镇”字亮得刺眼,像烧红的烙铁。
“三枚顶针!”周建国突然喊,林穗赶紧把三枚顶针——红丝线(本命)、黑丝线(织机)、灰麻线(晾衣绳)——放在镇怨符的三个角上,顶针一碰到布,突然“叮”地响了,三缕丝线缠在一起,绕着“镇”字转了三圈,像给符上了锁。
“贴在针杆上!”苏玉的影子推着镇怨符,林穗赶紧把符贴在3号织机的针杆上。符一贴上,织机突然“咔嗒”一声,停止了转动,黑布上的“怨”字慢慢消失,染缸里的怨絮也变成了白色,像普通的布絮,飘在水面上。
张万山的惨叫声越来越小,最后变成了一声叹息,从织机里飘出一缕黑烟,黑烟里映着他的影子,慢慢变得透明:“苏玉……我错了……”然后烟散了,织机恢复了平静,像只是台普通的旧织机。
苏玉的影子飘在织机旁,看着18个影魂,笑了:“孩子们,回家吧。”18个小影子慢慢变大,变成了正常孩子的大小,周阳跑到周屿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弟弟,我走了,你要好好的。”然后影子们顺着阳光的方向飘出去,消失在车间门口。
周屿的眼泪掉了下来,却笑着说:“哥,再见。”
苏玉的影子转向林穗,手里拿着那枚铜顶针——是外婆的顶针:“林穗,谢谢你,帮我了了七十年的心愿。这顶针还给你,外婆在天上看着你呢。”她把顶针递给林穗,影子慢慢变得透明,“裁缝铺的铜铃,我会帮你看着,以后不会再有怨念了。”
“苏玉阿姨!”林穗想抓住她,却只碰到一缕淡青色的丝线,丝线飘在空中,绣了个小小的“谢”字,然后也消失了。
阳光透过车间的窗户照进来,落在织机上,蒙着的灰被照得发亮。林夏抱着布老虎,笑着说:“结束了?我们赢了?”
陈念点点头,看着镇怨符:“结束了,张万山的怨念散了,影魂们回家了,苏玉也解脱了。”
周建国看着织机,眼里含着泪:“七十年了,终于给苏玉一个交代了。”
林穗摸着手里的顶针,又摸了摸虎口的疤痕,突然笑了——外婆说得对,针是裁缝的魂,扎疼了才记牢,而那些缝在布上的思念和善意,永远不会散。
走出纺织厂时,巷口的豆浆铺正在吆喝,卖菜的张阿姨摆好了摊子,王师傅的布老虎在阳光下晒着,一切都和往常一样,却又不一样了——那些藏在布料里的影子,那些织了七十年的怨念,终于被缝补好了。
回到苏记裁缝铺,木门上的铜铃“叮铃”响了,比之前更脆亮,像苏玉在笑。缝纫机上,外婆没缝完的蓝布还在,针插在布上,线轴套在针杆上,林穗走过去,踩下踏板,针线在布上缝出一朵缠枝莲——是外婆嫁衣上的纹样,也是苏玉最爱的花样。
她知道,外婆和苏玉,一直都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