右侧通道比想象的更加狭窄潮湿,岩壁触手冰冷滑腻,滴滴答答的水声在死寂中显得格外清晰,甚至有些刺耳。林蓉手中的光芒在这里似乎也受到了压制,只能勉强照亮脚下崎岖不平的路面,光线边缘融入浓稠的黑暗,仿佛随时会被吞噬。
行走其间,一种莫名的压抑感逐渐笼罩了每个人。那不仅仅是环境的压迫,更像是一种……情绪上的渗透。
最先受到影响的是陶元知。她烦躁地甩了甩头,低骂道:“什么鬼地方,让人心里堵得慌……” 话音刚落,她自己的声音仿佛被放大了数倍,在通道中回荡,但回荡的声音却变了调,充满了愤怒与悔恨:
“……都是我的错!要不是我非要冲进去救那个幻影,张不器就不会为了掩护我被切断退路!”
“……我明明可以拉住她的,就差一点!就差一点苏倩元就不用自爆核心了!”
“……我又搞砸了!又是我!为什么就是控制不住这臭脾气!”
一声声,一句句,全是陶元知在过往循环中,最深切、最痛苦的自责。这些她平时用强悍外壳紧紧包裹的情绪,此刻被这诡异的通道放大、播放,如同公开处刑。
陶元知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她猛地捂住耳朵,怒吼:“闭嘴!都给老娘闭嘴!” 但她的怒吼同样被扭曲、放大,变成了更多充满绝望的自我谴责。
紧接着,张不器也僵住了。他听到自己的声音在冰冷地报数:
“……目标生存概率已低于阈值,建议放弃。”
“……误差值0.0001%,可以接受。”
“……情感因素是最大的变量干扰,必须排除。”
“……对不起,这次的计算……又错了。”
那些他引以为傲的、代表理性的数据和决策,此刻听起来如此冰冷、残酷,甚至……愚蠢。尤其是最后那句“又错了”,带着一丝几乎无法察觉的颤抖,揭示了他内心深处对无数次“数据失误”的恐惧与自我怀疑。他扶住墙壁,手指用力到泛白,试图稳住心神,但那一声声“错误”如同冰锥,反复刺穿着他的理智。
苏倩元同样未能幸免。她听到自己用最平静的语气下达着最残酷的命令:
“……林蓉,留守断后。”
“……陶元知,吸引火力,为不器争取三秒。”
“……最优解是牺牲第三区段,包括里面的平民。”
“……评估结果:无法拯救所有人。”
这些是她为了“大局”、为了那渺茫的生存概率,不得不做出的选择。每一次选择都像一把刀,割在她自己的良心上。此刻,这些被她深埋的、带着血丝的“必要之恶”被赤裸裸地揭露出来,回荡在空气中,拷问着她的灵魂。她闭上眼,身体微微颤抖,评分系统在她脑中发出混乱的杂音,几乎要彻底崩溃。
就连林蓉,也听到了属于自己的“回音”。但那声音并非自责或冷酷的计算,而是充满了迷茫与恐惧:
“……我不该在这里……”
“……为什么是我?”
“……他们会发现我不对劲……”
“……好想消失……”
这些是她内心深处最脆弱、最不愿面对的低语。右手的晶体脉络传来一阵阵酸涩的刺痛,仿佛在回应这些消极的情绪。
通道仿佛成了一个巨大的共鸣箱,将每个人内心最不堪、最悔恨、最脆弱的部分抽取出来,化为实质的声音,反复播放,折磨着他们的神经。这不是外部的攻击,而是来自内部的、无法防御的拷问。
“是回廊……它在放大我们的……负面情绪和记忆。”苏倩元艰难地开口,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她意识到,这条通道考验的不是他们的方向感或战斗力,而是他们承受内心阴影的能力。
“妈的……有本事出来打一架!”陶元知红着眼睛对着黑暗咆哮,但回应她的只有更多她自己的悔恨回音。
张不器试图用数据屏蔽这些声音,但他发现连他自己的思维都开始被这些“回音”同化,计算式中不断冒出自我否定的变量。
林蓉的光芒在众人情绪的剧烈波动下变得明暗不定,她感到一阵阵头晕目眩,引路的方向感也开始模糊。同伴们的痛苦如此真切地传递过来,让她几乎无法集中精神。
“不能……不能停在这里。”林蓉咬着牙,努力维持着光芒,向前迈步,“这些声音……越是理会,它们就越强……往前走!别听!”
她的话提醒了其他人。苏倩元强行压下心中的翻腾,迈开沉重的脚步。陶元知怒吼着,几乎是用意志力拖着身体前进。张不器屏蔽了大部分听觉输入,专注于脚下的路。
他们如同在泥沼中跋涉,每一步都伴随着内心阴影的嘶吼与忏悔。倒计时在精神折磨中悄然流逝:00:31:05。
这条死寂的通道,远比任何可见的怪物都要可怕。它正在从内部瓦解他们的意志。而尽头,依然隐没在无尽的黑暗与滴滴答答的水声中,仿佛永远也抵达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