派出所值班室的暖气还在呼呼吹着,暖烘烘的空气裹着淡淡的消毒水味,混着奶奶身上的草木香。谢三娘刚把苏倩元护在怀里抹眼泪,忽然想起什么似的拍了下大腿,嗓门亮得惊飞窗外的麻雀:“哎呀!我们光顾着哭了!念卿她们该到了,就在后面呢!”
她扭头往门口喊了声,声音里带着刚哭过的沙哑,尾音都在发颤:“念卿!你妹妹找着了!她可想你了!”
话音刚落,一道纤细的白影“噔噔噔”从走廊那头跑过来。苏念卿的马尾辫歪在一边,领口的扣子扣错了两颗,跑起来时裙摆歪歪扭扭地晃。到苏倩元面前时没站稳,踉跄着扶住墙沿才稳住,眼圈红得像浸了水的樱桃,声音带着哭腔打颤:“元元……你真的没事吗?我刚听奶奶说,你差点就掉下悬崖了……要不是有好心人帮忙,我……我差点就没妹妹了……”
说着眼泪就掉了下来,顺着脸颊滚进衣领,打湿了一小块布料。
“我没事,”苏倩元赶紧拽住她的手,姐姐的指尖冰凉,还在微微发抖,像刚从冷水里捞出来似的,“你看我这不好好的吗?倒是你,是不是吓坏了?脸都白了。”她伸手替姐姐理了理歪掉的辫子,指尖碰到姐姐滚烫的耳垂,烫得像发烧。
苏念卿用力点头,又赶紧摇头,泪珠掉得更凶了,砸在手背上:“我不怕……就是担心你。赵屿把我护在身后的时候,我腿都软了,站都站不住……”她小声嘟囔着,手指无意识绞着衣角,把布料绞出了褶子,“我到现在手还抖呢,刚才端牛奶都差点洒了。”
姐妹俩正说着话,值班室门口传来一阵热闹的寒暄声,夹杂着大人的数落和小孩委屈的嘟囔。
苏倩元眼角余光瞥见个穿蓝裙子的身影被一对夫妇领走,那妈妈还在念叨“让你别老是跟着瞎跑”,蓝裙子的蕾丝边扫过门框时,她才后知后觉想起“谢语安”。刚想问问人呢,就听见奶奶笑着说:“谢家那孩子被爸妈领回去了,刚才一直扒着门框瞅你醒没醒,小孩子家家的,心思细着呢。”
苏倩元“哦”了一声,心里的石头落了地——安全就好。她看着姐姐还在发抖的手,轻轻拍了拍:“别怕,都过去了,坏人被赶走了。”
回苏家时,门口早摆好了火盆,橘红色的火苗舔着松枝和艾草,噼啪作响,偶尔有火星子溅起来,落在地上很快灭了。姑姑们围着门口,手里拿着柚子叶,见苏倩元被奶奶扶着过来,赶紧让出位置:“快跨过去,祛祛晦气!来年顺顺当当的!”
苏倩元咬着牙跨过火盆,后背的伤口被扯得钻心疼,疼得她倒吸一口冷气。苏念卿下意识想扶她,手伸到一半又缩了回去,只是紧张地盯着她的后背,小声说:“慢点……别使劲。”她自己的腿还在发软,站在火盆边时,裙摆被火星子燎到了小角都没察觉,直到姑姑提醒才慌忙拍掉。
火盆里的艾草香混着松烟味飘进鼻子,姑姑们七嘴八舌的关心涌过来:“元元瘦了”
“这伤得养多久啊”
“回头让你妈给你炖鸽子汤”。苏念卿站在旁边,手里攥着给妹妹剥好的橘子,橘子瓣都被捏软了,一句话都插不上,只是眼睛红红的,时不时偷偷抹把眼泪,把袖口都哭湿了。
客厅里摆着水果和糕点,红苹果堆得像小山,沙琪玛撒着白芝麻。苏倩元被按在沙发上喝红糖水,杯子是她最喜欢的草莓图案,甜滋滋的暖流顺着喉咙往下滑。
苏念卿就坐在她旁边,手指抠着沙发套,直到把布料抠起个小毛球,指尖都抠红了。爸妈在国外视频时,她躲在奶奶身后,眼圈红得像兔子,被亲妈问起才小声说:“我没事……就是元元受伤了,流了好多血……”说着又开始掉眼泪。
晚上睡觉前,医生给苏倩元后背换药,酒精棉球碰到伤口时,疼得她嘶嘶抽气,眼泪在眼眶里打转。苏念卿端着牛奶进来,脚步轻得像猫,把杯子放在床头时,手一抖,牛奶差点洒出来,慌忙用袖子去擦床头柜。“慢点喝……温的,加了蜂蜜。”她声音细细的,像蚊子哼,不敢大声说话。
苏倩元吸了口牛奶,喉咙润了些,忽然闷闷地开口,声音从枕头里传出来,有点含糊:“姐姐,你相信重生吗?”
苏念卿正在收拾床尾的校服,闻言手顿了顿,转身时眼里带着点茫然和无措,像只受惊的小鹿:“啊?重生?就是……小说里那种,人死了又活过来的吗?”她走到床边,小心翼翼地坐下,屁股只沾了床沿一点点,生怕碰到妹妹的伤口,“你是不是疼得睡不着?要不我给你讲个故事吧?讲小兔子的故事。”
“我没骗你,”苏倩元转过身,趴在枕头上看着她,眼睛在台灯下亮晶晶的,“我做了个很真的梦,梦见好几次……你因为绑架出事了。”
她顿了顿,声音低了些,带着点后怕的颤音:“有次是面包车撞墙,你坐在副驾驶,头磕在玻璃上……还有次是山顶滑坡,车掉下去了,我怎么喊你都没回应,只看见你掉的发夹……”
说到最后,声音有点哽咽,那些画面在脑子里挥之不去。
苏念卿的脸“唰”地白了,嘴唇哆嗦着,手指紧紧攥着衣角,指节都泛白了,手背上青筋都起来了:“梦……梦都是假的呀……你看我这不好好的吗?发夹还在呢。”
她想笑,嘴角却抖得厉害,眼泪毫无预兆地掉下来,砸在被子上,“可是元元,我今天真的好怕……你被拖走的时候,我腿都软了,连报警都忘了,只会哭……对不起,是我没有保护好你……”
“所以我才担心,”苏倩元抓住她的手,姐姐的手冰凉,还在发抖,像秋风里的树叶,“那个梦太真了,疼都是真的,我总觉得有什么事要发生。”
苏念卿看着妹妹认真的样子,眼泪掉得更凶了,却还是抽抽噎噎地说:“那……那我们以后不单独出门了好不好?去哪里都让奶奶或者保镖陪着。”她往妹妹身边靠了靠,声音软得像棉花,带着哭腔,“你别害怕……明天我就去问赵屿,我们……我们提前躲着点坏人,再也不跟陌生人说话了。”
她伸手,轻轻碰了碰苏倩元的头发,动作小心翼翼的,像在碰易碎的玻璃:“快睡吧,医生给你上了麻药,好好睡一觉,睡着了就不疼了。明天……明天我陪你一起等爸妈回来,他们回来就好了。”
苏倩元“嗯”了一声,往姐姐身边靠了靠,鼻尖蹭到姐姐的胳膊,能闻到她身上淡淡的洗衣粉香味。
苏念卿躺在旁边,把台灯调暗了些,暖黄的光洒在两人脸上,她却睁着眼睛,手指紧紧抓着妹妹的衣角,像抓住救命稻草似的,指节都发白了。
窗外的月光透过窗帘缝照进来,长长的一道光带,像条安静的河,静静淌在地板上。
苏倩元闭上眼睛,能感觉到姐姐的眼泪掉在枕头上,湿湿的一小块。她心里隐隐发紧——系统说苏念卿是关键变量,可这样柔弱的、连自己都保护不好的姐姐,该怎么躲过那些危险呢?
明天一定要拉着姐姐一起去找赵屿,问清楚后面的情况。她在心里默默打定主意,眼皮越来越沉,不知不觉被倦意包裹,终于沉沉睡去。
而苏念卿还睁着眼睛,望着天花板,眼泪无声地滑落,打湿了半边枕头。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只要妹妹没事就好,哪怕让她做什么都愿意,她什么都不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