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着沈柯亦往将军府书房走时,苏倩元心里像揣了一只乱撞的兔子;一会儿琢磨该先问“婚事是不是利益交换”;一会儿又纠结“原主以前跟他到底有多熟”,手指无意识地攥着手帕,把帕角都绞出了褶皱。
连脚下青石板的纹路都没心思看,只隐约觉得将军府的院子比相府素净太多。
没有争奇斗艳的海棠、牡丹,只在墙角种了几丛翠竹,叶片上还沾着晨露;回廊的栏杆也没雕复杂的缠枝纹,只简单打磨得光滑,透着股武将特有的利落劲儿,倒跟沈柯亦那冷硬又坦荡的性子有几分像。
刚踏进书房门槛,一股淡淡的墨香就混着松烟味飘了过来,书桌上还摊着几张写了字的宣纸,笔锋遒劲,一看就是沈柯亦的字迹。
苏倩元没顾上细看书上写了什么,下意识就转身去拉门板。毕竟要聊的是……
“姐妹争夫”
“婚事背后有没有猫腻”
这种私密事,青天白日敞着门,万一被哪个路过的丫鬟、小厮听了只言片语,传出去可不是闹着玩的。
她丢不起这人,相府更丢不起这脸,到时候苏瑾指不定又要请道士来给她“驱邪”。
可她的手还没碰到冰凉的梨木门板,就被一只骨节分明的手稳稳挡住了。
那只手力道不重,却像块定海神针似的拦在她手前,掌心带着点习武人特有的薄茧,蹭过她的指尖时,触感清晰得让她心里莫名一跳。
苏倩元的手还悬在半空,指尖离冰凉的门板不过寸许,却被那只突然伸来的手拦得一僵,整个人都愣在了原地。
她缓缓抬头,目光撞进沈柯亦的眼里。就见他眉头微微蹙起,眉心拧出一道浅痕,平日里深邃如潭的眼眸里,此刻明晃晃地写着“不解”;连带着语气都变得格外直截了当,没有半分平日里的疏离与客套,更没半点拐弯抹角的意思:“青天白日的你关门干什么?”
他这话问得坦然,甚至带着点理所当然的疑惑,仿佛“关门”是件多么不合时宜的事。
苏倩元看着他这副模样,心里反倒先乱了半拍。
明明是该避嫌的场景,怎么他倒像个局外人似的,半点没察觉到尴尬?她甚至能看清他眼下淡淡的青影,想来是昨日处理军务没休息好;可即便如此,他的眼神依旧清明,没有半分含糊,就那样直直地看着她,等着一个合理的解释。
“你这不是废话吗?”苏倩元心里直犯嘀咕,翻了一个隐形的白眼,嘴上却没好意思说得这么冲。毕竟现在有求于人,得先稳住脾气。
她只含糊着解释,声音压得低了些:“咱们要聊的事……不太方便让外人听见吧?万一被人听了去,传出去说‘相府二小姐跟将军私下见面’,多不好听。”
没等她把话说完,沈柯亦又补充了一句,语气还透着股一本正经的认真,仿佛在讨论军务似的:“门关了,视线不好。
你看这书房,光线本就靠两边的花窗透进来,关上门一挡,屋里多暗,连人脸上的表情都看不清,聊事情也费劲。”
“不是,”苏倩元差点被他这话气笑,忍不住提高了点音量,连攥着手帕的手都紧了紧,“咱们是来聊天的,又不是来练字、看文书的,要那么好的视线干嘛?难不成聊个天还得盯着对方的脸看?再说了,敞着门才不安全吧!万一真有人偷听,传出去说‘相府二小姐和未来姐夫单独在书房,连门都不关’,你说这闲话得有多难听?到时候我跳进黄河都洗不清,我阿姊那边该误会了!”
她边说边在心里疯狂吐槽。这位沈将军怕不是个“钢铁直男”吧?连“避嫌”俩字都不懂?还是故意装糊涂,想借着敞门显得坦荡,让人觉得他们俩没猫腻?
毕竟他们俩的关系多尴尬啊。
他是她亲姐姐苏念卿的未婚夫,她以前还“喜欢”过他;现在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就算门敞着,传出去也容易让人想歪,更别说关上门了,那闲话不得传上天去?沈柯亦却没接她这话茬,既没反驳她的担忧,也没再解释“敞门”的理由,只微微侧身往旁边让了让,动作从容又坦荡。
随着他的动作,书房里靠窗摆放的八仙桌和桌旁两把梨花木椅子露了出来。桌面上还放着半盏没凉透的茶,茶杯沿沾着点水渍,显然是他方才还在用。
他的语气依旧平淡得没什么起伏,像在说“今日天气不错”般寻常,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有话就进来说,门就这样开着。”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敞开的门口,又补充道,声音里多了几分细节解释:“府里的人都知道规矩,书房是商议军务和处理要事的地方,三尺之内若无吩咐,不能随便靠近,更没人敢在此处四处停留张望。你放心,不会有人偷听,也不会传什么闲话。”
话落时,他还轻轻抬了抬下巴,示意苏倩元往里走,姿态坦荡得让她原本紧绷的神经,竟莫名松了几分。
苏倩元看着他坦荡的样子,心里更纳闷了;这是真没意识到他们俩的关系需要避嫌,还是故意表现得这么无所谓,想试探她?她犹豫了一下,脚步顿在原地没动,目光不自觉地扫过敞开的门口。晨光顺着门框洒进来,在地上投出一道浅金色的光带,能清晰看到外面回廊上的青石板路。
几个端着水盆以及捧着衣物的丫鬟从回廊上路过,她们都低着头,发髻上的银钗规规矩矩贴在耳后;连脚步都放得极轻,快步走过书房门口时,连眼角的余光都没往这边瞟一下,仿佛这扇敞开的门后是什么不能随意窥探的禁地;后面跟着两个扛着木柴的小厮,也是同样的姿态,肩膀绷得笔直,只盯着脚下的路,连头都没抬过。
确实,整个将军府的人都透着股“守规矩”的严谨,没人敢在书房附近随意停留,更别说探头探脑偷听了。
她心里那点“怕被人撞见”的担忧,好像也跟着淡了些,只是指尖还下意识攥着手帕,没完全放松下来。
最终还是咬了咬牙迈步走了进去,只是心里暗暗打定主意;一会儿聊天声音必须压到最低,就算他说没人偷听,也得防着点墙根下有人!可不能真让闲话传出去,不然她这“相府二小姐”的名声,可就彻底毁了,到时候别说恢复原主记忆,能不能在相府安稳待着都难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