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理寺的刑讯房里,烛火“噼啪”作响,烛油顺着烛台往下淌,积成一小滩蜡渍。桌上的蜡烛已经换了三个,烛芯烧得只剩半截,昏黄的光映着四面斑驳的土墙,将狱卒的影子拉得老长,投在墙上晃悠着,和扭曲的蜘蛛网一样。
老大被两个狱卒按在刑架上,手腕和脚踝都被粗铁链锁得死死的。后背的粗布囚衣早被皮鞭抽得稀烂,碎布片黏在渗血的皮肉上,每动一下都牵扯着钻心的疼。
第十鞭抽下来时,鞭梢带着破风的脆响,狠狠砸在他肩胛骨上,他喉头猛地涌上一股腥甜,眼前瞬间发黑,膝盖一软就想往下跪,却被狱卒攥着后领死死提起来,后颈的肉被掐得生疼,硬生生架在原地,连弯腰喘息的余地都没有。
“还嘴硬吗?”持鞭的狱卒头也不抬,随手将鞭梢往地上一磕,火星子溅在青石板上,转瞬就灭了。他踩着老大的脚面,“说!你和军饷失窃案到底有什么关联?你们的那个头头是谁?银子藏在哪了?林玉和你们说什么了?”
老大疼得浑身发颤,牙齿咬得咯咯响,汗液顺着额角往下淌,混着后背流下来的血珠,砸在脚边的泥地上,溅起细小的泥点。他张了张嘴,嗓子干得却要冒青烟:
“我……我真不知道什么军饷案……我就是个跑腿的……”
话没说完,第十一鞭已经抽了过来,结结实实落在他腰侧。“呃!”他闷哼了一声,腰腹瞬间麻了半边,疼得浑身痉挛,眼泪鼻涕不受控制地涌了上来,不是怕这皮肉之苦,是满心的委屈和绝望。
他当初只想混饭吃,偶然被头头挑中当差,图的不过是每月那五百文安稳月例,逢年过节还能多领两斤五花肉,给乡下的老娘捎回去。
平日里无非是盯梢望风、跑腿送信,连核心的事都挨不上边,哪想过会卷进什么杀头的案子里?上次误了送信的时辰,头头就扣了他大半月例,让他啃了半个月干馒头;这次更惨,差事没办成不说,还被官府抓了,连番拷打下来,半条命都快没了。
“别……别打了!”他突然卯足全身力气喊出声,声音带着哭腔,却尽量咬着牙说得清楚,“能不能……能不能换个人审?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我就是个打工的,跑腿送信、盯梢望风还行,这种掉脑袋的大事,我担不起啊!”
他越说越急,眼泪顺着脸颊往下淌,混着脸上的血污糊了满脸,看着格外狼狈。他使劲挣扎着,铁链“哗啦”作响:
“我还等着领了月例!我不想死啊!这卖命的活,我早就不想干了!”
持鞭的狱卒握着鞭柄的手顿了顿,显然没料到这硬撑了十多鞭的汉子会突然哭求,他下意识转头看向刑讯房角落的阴影,周正就站在那里,玄色官袍的下摆垂在地上,沾了点墙角的灰,却依旧身姿挺拔。
周正指尖轻轻叩着旁边的木桌案,指节敲在粗糙的木纹上,发出“笃、笃”的轻响,和烛火“噼啪”声混在一起。
他的目光落在那汉子渗满血的后背,看着那片糊着血污的碎布,眉头微蹙,沉声道:
“停手。”
话音刚落,持鞭的狱卒立刻收了势,鞭梢垂在地上,还沾着点暗红的血渍。周正又顿了顿,心里盘算着,这汉子打了这么久,除了哭求就是喊冤,一句有用的都没吐出来,再打下去怕是只会招些假供,不如换个突破口。
他抬眼朝旁边候着的另一个狱卒使了个眼色,声音依旧沉稳:
“去把他们那个叫‘老二’的同伙抓来,直接带往公堂再审。记住,路上客气点,别再动刑,咱们大理寺审案讲的是证据,可容不得犯人到了公堂之上,还借着伤疼耍嘴硬的把戏。”
“是!”那狱卒躬身应下,转身快步走出刑讯房,木门“吱呀”一声关上,又很快恢复了安静。
刑讯房里只剩烛火跳动的声响,昏黄的光在墙上晃出晃动的影子。老大被松了松铁链,整个人瘫在刑架上,胸口剧烈起伏着,大口大口喘着粗气,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后背的伤,疼得他龇牙咧嘴。
他抬眼看向周正转身离去的背影,玄色官袍的衣角扫过地面,很快消失在门外,心里顿时又慌又乱,眼泪混着血污往下淌,嘴里喃喃地念着:
“对不住,老二呀……哥对不住你……终是哥没顶住,这打太疼了,呜呜呜……哪有这么打人的?鞭子上都混着辣椒水,一抽就烧得慌……头头你跑哪去了?你倒是来救我们啊……老二你性子急,要是被抓来,肯定顶不住这刑,可千万别乱说话啊……”
他越说越委屈,声音里满是绝望,眼泪鼻涕糊了满脸,原本还算硬气的汉子,此刻哭得像个受了委屈的孩子。
刑架旁的烛火又烧短了一截,烛油滴在地上,积成一小滩,像他此刻心里的苦,黏黏糊糊的,怎么都抹不去。
苏倩元攥着腰间束带,指尖因用力泛白,脑中飞速盘算。
自家老爹最看重体面二字,今早若缺席,以他那说一不二的性子,定要亲自寻来,到时候撞见这官差围堵的阵仗,麻烦就翻了倍。
她刚瞄到院角那道矮墙,正琢磨着如何借阴影翻出去,身后已传来沉重的脚步声。两名狱卒快步上前,铁镣“哗啦”扣在她手腕上,力道却不算重,想来是得了周正“客气点”的吩咐。
苏倩元假意挣扎两下,便顺着狱卒的力道往外走,眼角余光还在扫着周遭退路,心里只剩一个念头,绝不能让老爹知道这事。
公堂之上烛火通明,惊堂木“啪”地一声脆响,震得梁上灰尘簌簌落下。
周正端坐案前,玄色官袍衬得面色愈发沉肃,拍案的手还未收回,声如洪钟:
“哼!你可知你们劫掠军饷、勾结匪类,已是滔天大祸!纵使你背后有人撑腰,是哪家权贵的幕僚亲信,到了这大理寺公堂,也难逃律法制裁!”
他又战略性地顿了顿,目光如炬地扫过堂下之人,刻意加重语气:
“你那同伙已在刑房受审,皮开肉绽之下,早已招供!如今证据确凿,你还有什么可狡辩的?趁早从实招来,或许还能从轻发落!”
苏倩元心头一沉,她哪有什么同伙?周正这话分明是诈她!
可她也清楚,读过书的人都懂,公堂之上这般“敲山震虎”,若不接话或言辞闪烁,只会被认定为抵赖,接下来怕是少不了刑讯之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