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倩元终于睁开眼,看着春喜神采飞扬的模样,苍白的脸上露出久违的温暖笑容:春喜真棒!这个想法太好了。她伸手轻轻拍了拍春喜的手背,眼中满是欣慰,看着你有主见,我比什么都开心。你一定可以的。等这些日子忙完了,我就从账上拨一笔银子给你,让你先去把城西那间医馆整顿起来。
真的吗?春喜惊喜地睁大眼睛,眼角还挂着未干的泪珠,随即又忧心忡忡地说,可是小姐,现在战事刚结束,各处都要用银子…朝廷的赏赐还没下来,咱们自己的生意也才刚恢复…
无妨,朝廷是朝廷,我们是我们。苏倩元柔声道,目光坚定,治病救人的事耽误不得。银子总能想办法周转,但百姓的病痛等不了。她顿了顿,望着窗外渐亮的天色,况且…声音渐渐轻柔,能看到你找到自己想做的事,看到你也能独当一面,我比什么都高兴。这乱世之中,能守护一个梦想,便是最大的幸事。
春喜兴奋地计划着:奴婢可以先从辨识药材学起,王医师说过愿意教我……等医馆扩大了,还能收留些无家可归的女子,教她们一技之长…
然而命运的转折总是来得猝不及防。只是隔了一天,这天气就变得细雨霏霏起来,仿佛连上天都知晓了那位少年将军不幸的故事,在为这早逝的英魂落泪。此刻南诏陶府后院的白幡在风中轻轻地飘动,如同逝者那一抹未远的魂灵在低语着未尽的心愿与未完成的抱负。
空气中弥漫着潮湿的泥土气息,还夹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药香——那是从灵堂里飘散出来的,福禄寿禧四人用珍贵药材保存佩玖遗体时留下的气息。细雨敲打着庭院里的芭蕉叶,发出沙沙的声响,像是在诉说着一个永远无法圆满的故事。
春喜站在廊下,望着这突如其来的雨幕,想起昨日还与小姐畅谈的美好愿景,不禁轻声叹息。这世道,连安稳地做一个梦都成了奢侈。
而苏倩元站在灵堂前,望着福禄寿禧四人抬来的那具朴素棺木。棺木上覆盖着南诏的旗帜,里面躺着她曾经鲜衣怒马、笑靥如花的好友——佩玖。她注意到福禄寿禧四人的神情有些异样,眼神闪烁间似乎藏着未尽之言。
雨水顺着屋檐滴落,在青石板上溅起细小的水花。她缓步上前,指尖轻抚过棺木,却不料棺木并未封死,棺盖在她触碰下轻轻滑开一道缝隙…
佩玖…她轻声唤着,声音在雨声中几不可闻,我们接你回家了。
当她看清棺内情形时,不由得怔住了——福禄寿禧四人竟用大量珍贵的药材保存着佩玖的尸身,让她的容颜依旧栩栩如生,仿佛她从来没有离开过苏倩元一样。
当她看见佩玖手上那枚熟悉的戒指时,终于忍不住又红了眼眶。那是她们初识时,她特意去命人为自己和她们打造而成的,目的就是为了送给陶元知和林蓉当做见面礼。
雨越下越大,雨声敲打着灵堂的屋顶,仿佛上天也在为这位巾帼英雄的离去而悲泣。
佩玖,安息吧。她对着棺木轻声说道,你尚且还未走完的路,我们会替你走下去。你还未完成的愿,我们会替你实现。
还记得吗?欸,都到这步了,咱还是不说这些了。苏倩元轻声自语,声音在空荡的灵堂里显得格外清晰,如今…你终于自由了。
她取来三炷香,在烛火上点燃。青烟袅袅升起,模糊了她苍白的容颜。
佩玖,她对着棺木轻声说道,每个字都像是从心底挤出,你的任务完成了。你守护了越祈的百姓到最后,也等到了我们为你讨回公道。
香灰簌簌的落下,如同逝去的时光。苏倩元将香插入香炉,挺直了脊背,眼神变得坚定:
接下来,轮到我了。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心,我会继续你未竟的事业,守护这片你们用生命扞卫的土地。那些伤害过你的人,我一个都不会放过。
窗外,雨声渐密,仿佛天地也在为这位女将军的离去而哭泣。苏倩元最后望了一眼棺木,在转身离去的瞬间,迅速将那张绢帛收入袖中。裙裾在风中划出一道决绝的弧度。
香火在雨中明明灭灭,如同那个消逝的生命,虽已远去,却仍在活着的人心中点燃不灭的光。
林蓉和苏倩元二人并肩从灵堂缓缓走出,细雨打湿了她们的衣襟,却洗不去心头的沉重。穿过庭院时,林蓉注意到苏倩元刻意放慢脚步,右手始终护着左袖,似乎在守护着什么重要的东西。
回到纸坊后院的密室,苏倩元从暗格中取出一个紫檀木盒,盒面上雕刻着繁复的缠枝莲纹。她将木盒递给林蓉,神色凝重。
林蓉接过木盒,指尖在木盒面上摩挲,却没有第一时间打开。她突然侧身拦住苏倩元前进的方向,声音带着几分迟疑:昭乐,你确定要利用他吗?她咬了咬下唇,眼中流露出不忍。
苏倩元停下脚步,抬眸看了林蓉一眼。那眼神既有决绝,又藏着一丝难以察觉的痛楚。她轻轻摇头,唇角泛起一丝苦涩的弧度:正因为如此,这才是最好的掩护。
林蓉会意,缓缓侧身让开道路,目光却始终没有离开苏倩元的脸。她看着好友一步步向前走去,身影在烛光下拉得很长,仿佛每一步都踏在刀刃上。
这条路一旦开始,就再不能回头了。林蓉轻声说道,像是在提醒苏倩元,又像是在告诫自己。
苏倩元没有回头,只是淡淡应道:从佩玖离开那刻起,我们就已经没有回头路了。有些真相,必须有人去揭开;有些债,必须有人去讨还。
密室的门在身后缓缓合上,将两个女子的身影吞没在昏暗的光线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