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巍然那道措辞犀利、暗藏机锋的奏表刚刚送出去不久,将军府内的波澜并未因此平息,反而因后宅之人的反应,掀起了新的风浪。
松鹤堂内,气氛压抑。
楚老夫人端坐在上首的紫檀木软椅上,一身赭色万字纹锦缎袄裙,头发梳得一丝不苟,戴着抹额,手中捻着一串佛珠。只是此刻,她脸上毫无平日吃斋念佛的慈和,而是布满阴云,嘴角紧紧向下撇着,显然心情极差。
林姨娘正跪在堂下,哭得梨花带雨,肝肠寸断。她穿着一身素雅的湖蓝色衣裙,更显得柔弱无助。 “老夫人!您可要为我们婉清做主啊!”林姨娘抬起泪眼婆娑的脸,声音哽咽,“婉清那孩子您是知道的,最是柔顺胆小不过,她怎会、怎会做出那等事?定是有人陷害!如今她名声尽毁,还被抬进东宫那等地方做最低等的奉仪,这跟打入冷宫有何区别?她这辈子可就毁了啊!我的婉清啊……”
她哭得情真意切,仿佛楚婉清真是受了天大的冤枉。
楚老夫人听得眉头紧锁,心疼不已。楚婉清是她看着长大的,嘴甜又乖巧,最会哄她开心,比起那个性子清冷、近来又变得有些捉摸不透的嫡孙女楚倾云,她自然是更偏疼楚婉清几分。如今听说心爱的孙女遭此大难,她只觉得心如刀绞。
“好了,别哭了!”老夫人烦躁地拨动了一下佛珠,“巍然呢?他是怎么做父亲的?就眼睁睁看着女儿受这等委屈?也不说去宫里求求情!”
正说着,楚巍然处理完前院事务,沉着脸踏入松鹤堂。楚风紧随其后,面色依旧不善。
一见到楚巍然,林姨娘像是找到了主心骨,哭得更大声了:“将军!将军您救救婉清吧!她是被冤枉的啊!”
楚巍然冷冷地扫了她一眼,眼神如冰刃,瞬间让林姨娘的哭声卡在了喉咙里,只剩下小声的抽噎。他懒得理会这个教女无方的妾室,直接向老夫人行礼:“母亲。”
“巍然!”老夫人立刻发难,用佛珠指着他,“你还有心思在这里?婉清出了这么大的事,你就不管不问?还上什么奏表请罪?那是你的女儿!你不替她遮掩周全,反而落井下石?你的心肠怎么这么硬!”
楚巍然眉头拧紧:“母亲,此事证据确凿,并非冤枉。婉清她与人合谋,德行有亏,冲撞储君,陛下没有重责我楚家,已是开恩。”
“什么证据确凿!分明是倾云那丫头!”老夫人脱口而出,她早已先入为主地信了林姨娘的挑唆,“定是她嫉妒婉清,设下的毒计!害了婉清,她好独自攀附宸王的高枝!我就说她从北境回来后就变得古里古怪,心肠也狠了!”
“祖母!”楚风闻言气得踏前一步,却被楚巍然一个眼神制止。
楚巍然脸色彻底沉了下来,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母亲!慎言!云儿在凛州城下九死一生,为国擒敌,立下大功!落鹰峡大捷亦有她的功劳!陛下不日必将嘉奖。您这话若是传出去,非但不是爱护婉清,反而是将整个楚家置于不忠不义之地!寒了前方将士的心,陛下怪罪下来,谁能担待?!”
他直接抬出了皇帝和军国大事,分量极重。
老夫人被噎了一下,但偏心让她依旧固执:“功是功,过是过!一码归一码!她现在不是没事吗?还立了大功?那更该替妹妹求求情啊!姐妹之间有什么深仇大恨?非要毁了她妹妹一生才甘心吗?”她这话竟是直接认定了是楚倾云陷害。
林姨娘也趁机磕头哭求:“将军,老夫人说得对啊!大小姐如今风光了,求求她高抬贵手,在东宫和皇后娘娘面前说句好话,哪怕让婉清日子好过一点也行啊!求求您了!”
楚巍然看着一意偏袒的母亲和只会哭求的妾室,只觉得一阵心累和怒火翻涌。他知道,跟她们讲道理是讲不通了。
“云儿跟此事与她无关。”楚巍然语气冰冷,“至于楚婉清,她自作自受,谁也救不了她。林氏,你教女无方,即日起禁足落霞苑,没有我的命令,不得踏出半步!府中中馈,暂由管家和母亲身边的嬷嬷共同打理。”
这是直接夺了林姨娘的管家之权!
林姨娘顿时傻眼了,连哭都忘了。
老夫人也急了:“巍然!你……”
“母亲!”楚巍然打断她,目光锐利,“儿子这是在保全楚家!若再任由后院是非不分,颠倒黑白,下次掉的,就不只是一个女儿的名声,恐怕是我楚家满门的头颅!您若真心疼婉清,就该在佛前好好替她忏悔,而不是在这里听信谗言,为难功臣!”
这话说得极重,几乎是毫不留情面了。
老夫人气得浑身发抖,指着楚巍然:“你、你……你这个逆子!你是要气死我啊!”
楚风在一旁冷眼看着,心中对祖母的偏心感到无比心寒,更加心疼阿姐。
楚巍然不再多言,行了一礼:“儿子前朝还有事,告退。母亲保重身体。”说完,转身大步离开,楚风立刻跟上。
松鹤堂内,只剩下气得喘粗气的老夫人和面如死灰的林姨娘。
老夫人捶着胸口,对身边的心腹嬷嬷哭诉:“你看看!你看看!他现在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母亲?为了那个煞星丫头,竟然如此顶撞我!婉清怎么办?我的婉清可怎么办啊……”
嬷嬷只能低声劝慰,心中却明镜似的,将军这次是真的动了怒,而且占尽了理和势,老夫人再偏心,这事上也闹不出什么花样了。老妇人一听更来气,怒声道,去,去把那个不知天高地厚野丫头给我喊来,嬷嬷领令而去。
然而,经此一闹,将军府后宅的裂痕却更深了。所有人都知道,等那位立下大功的大小姐楚倾云,等待她的,绝非只有鲜花和荣耀,还有这偏心祖母和失势姨娘的深深怨怼与蓄意刁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