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曦微露,照亮了肃穆的皇宫,却驱不散弥漫在空气中的紧张与肃杀。裴衔起身极早,即便身处宫中,他依旧保持着军中的作息。更衣洗漱后,来不及用膳,先至皇帝寝殿外问安,得知陛下夜里睡得尚算安稳,方才折返处理政务。
临时充作书房偏殿内,灯火一夜未熄,此刻又添了新的烛火。温先生已躬身立于下首,等候问话。
“王爷。”见裴衔进来,温先生上前一步,声音压得极低,却清晰无比,“昨夜遵王爷令,对宫变当日所有当值禁军、宫人及可能途经相关宫苑者进行了初步筛查。共锁定的二十七名行迹可疑、口供前后矛盾或与东宫、林家有过从者,已移交内廷司秘密严审。这是初步口录摘要,其中三人供词牵扯出两名中级侍卫统领,已被控制。”
他将一份薄薄的、却重若千钧的卷宗呈上。裴衔接过,并未立即翻阅,只冷声道:“继续挖。无论牵扯到谁,一查到底。内廷司若手段不够,就让夜枭卫接手。”
“是。”温先生领命,又道,“此外,西戎使馆方面,依旧毫无动静,安静得反常。我们安插的人确认,其内部人员无一外出,亦无外人进入。那支可疑商队也停留在客栈,未有异动。”
“暴风雨前的宁静。”裴衔眸光锐利,“越是如此,越说明所图甚大。盯死,一刻不得放松。另,加派一队人手,盯着所有与西戎有过贸易往来的商行,尤其是近期资金流动异常者。”
“明白。”温先生记下,悄然退下,如同融入阴影般离去。
楚倾云先去看过了皇帝,送来新的药方交由御药房煎制自己来了政殿,见裴衔正在处理公务,便安静地在一旁坐下,拿起另一部分关于太医呈报的皇帝日常脉案记录翻阅。
片刻后,有内侍送来几份需要紧急处理的奏报,关乎叛党家产抄没、官员空缺暂代等事宜。裴衔快速浏览,做出决断,时而会抬头询问楚倾云一两句关于皇帝身体状况是否能承受某些决策可能带来的波动,二人配合默契,一个主理朝政,一个守护龙体安康。
临近午时,一名身着楚家仆役服饰之人被内侍引至殿外求见,神色惶急。楚倾云认出是府中老人,心下微微一沉,示意让人进来。
那老仆跪倒在地,声音发颤:“大小姐,不好了!二小姐……二小姐她昨夜偷偷跑回府里了!直接跪在松鹤堂老夫人面前哭求救命,说……说若是大小姐和王爷不肯饶她,她就只有死路一条了!老夫人心疼得厉害,已经哭晕过去一次,现在守着二小姐,谁劝也不听,只说……只说要求大小姐看在血脉亲情的份上,网开一面……”
楚倾云闻言,眉头紧蹙。这个楚婉清,果然不肯安分等死,竟跑回去利用祖母的心软来施压!
裴衔放下朱笔,冷哼一声,声音冰寒刺骨:“国法如山,岂是妇人之仁可以动摇的?楚家满门忠烈,更不能出此逆女玷污门楣!” 他看向楚倾云,“此事你不必理会,本王会派人去楚府,直接将人提走,按律处置。”
楚倾云却摇了摇头,沉吟片刻道:“殿下,且慢。祖母年纪大了,经不起这般刺激。若强行拿人,恐怕她真会出什么事。父亲远在边关,家中若再添乱局,于内于外,皆非幸事。”
她看向裴衔,目光清亮而冷静:“可否容我修书一封,陈明利害,劝一劝祖母?同时,请殿下派一队可靠之人‘协助’看守楚府,名为护卫,实为监控,绝不让楚婉清再有机会逃脱或生事。待父亲回京,再由他亲自处置这个女儿。如何?”
此举既全了孝道(避免刺激老夫人),又恪守了国法,也给父亲回来处理毕竟楚婉清也是爹的骨肉,考虑得更为周全稳妥。
裴衔看着她,眼中闪过赞赏。她总能于情于理之间找到最恰当的平衡点。“就依你所言。”他转头对内侍道,“传令下去,派一队夜枭卫,即刻前往楚府,‘护卫’楚家安全,无本王手令,任何人不得随意出入,尤其是松鹤堂与楚婉清所在之处。”
“是!”
楚倾云当即研墨铺纸,准备给老夫人写信。信中她既陈述了楚婉清所犯乃滔天大罪,国法家规皆难容,又恳请祖母以身体为重,勿要为难自身,并言明父亲不日将回京,一切由父亲定夺,暂时只是禁足府中。
裴衔看着她沉静的侧脸,心中那份独特的柔软再次被触动。她不仅要面对外界的风刀霜剑,还要处理家族内部这些剪不断理还乱的麻烦事。
楚家,松鹤堂。
楚老夫人搂着哭得几乎昏厥的楚婉清,老泪纵横,心乱如麻。就在这时,管家来报,宸王府派来了一队精锐侍卫,言明奉王爷之命护卫楚家安全,并送来了大小姐的亲笔信。
老夫人看完信,又听闻府外已被团团“护卫”起来,顿时明白了这既是孙女的劝慰,更是宸王不容置疑的警告和安排。她看着怀中吓得瑟瑟发抖、只会哭泣的楚婉清,再想想远在边关的儿子和如今地位尊崇的楚倾云,最终长长地、绝望地叹了口气,瘫软在榻上,不再言语。
她知道,楚婉清的命运,已非她一个老太太所能改变。能暂时保住性命,等候父亲发落,已是楚倾云能为这个妹妹争取到的最好、也是最好的局面了。
皇宫与家族,朝局与家务,如同两股交织的暗流,同时考验着执政者的智慧与决断。裴衔与楚倾云,正并肩站在旋涡的中心,冷静应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