慈宁宫内,时光在药香与暗涌中悄然流逝。
楚倾云的医术配合纳米科技的精准调控,效果非凡。太后的气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好转,眼中的浑浊日渐褪去,虽凤体仍虚,但神智已彻底清明。她静静聆听着裴衔讲述西境惊变、陛下中毒、京城危局,苍老的面容上怒意与欣慰交织,最终沉淀为历经风浪后的沉稳与决断。
“好……哀家的衔儿和倾云,都是好的。”太后轻拍两人的手背,声音微弱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度,“皇帝那边,既然布了局,哀家信你们。林家……承煜……真是昏了头了!”
她深吸一口气,目光恢复了几分昔日的锐利:“这慈宁宫,你们安心待着。苏嬷嬷是哀家的老人,宫里这几个也都是嘴严心实的。哀家还没闭眼,总能护得你们一时周全。”
有了太后的清醒与庇护,裴衔和楚倾云心中稍安。然而,两人都清楚,蛰伏只是权宜之计。太子与林后编织的罗网正在收紧,必须做好万全准备,以应对随时可能到来的风暴。
深夜,裴衔悄无声息地来到慈宁宫最偏僻的角落。玄风如约而至,如同暗夜的一部分。
“王爷。”
“外界情形如何?”裴衔声音压得极低。
玄风迅速回禀:“皇榜已张,言陛下恶疾奇特,太医无策,重赏求医,京城哗然,各方‘神医’躁动。东宫与凤仪宫的人正在暗中甄别。宫内,乾清宫依旧戒备森严,各宫门守卫倍增,尤其是……通往慈宁宫方向的几处要道,暗桩增加了不少。”
裴衔眼神一冷。果然,即便他们隐藏得再好,对方也加强了监控,疑心已起。
时机紧迫,不容再拖!
他自怀中取出一枚玄铁所铸、刻有展翅夜枭的令牌,气息陡然变得肃杀:“玄风,持我令牌,密令夜枭卫四大指挥使!”
“令:夜枭卫全员,即刻起最高战备!化整为零,秘密潜入京城,分散潜伏于所有暗桩之内!无本王亲令,不得妄动,但需时刻待命!”
他顿了顿,字字千钧:“此番,或非勤王,而是……清君侧!”
“清君侧”三字,重若雷霆!这意味着一旦启动,剑锋将直指东宫与凤仪宫!
玄风瞳孔微缩,但毫无迟疑,单膝跪地,双手接过那沉甸甸的令牌:“属下领命!誓死完成任务!”身影随即融入黑暗,消失无踪。
裴衔独立院中,仰望被宫墙切割的四方墨空,乌云蔽月,风雨欲来。他知道,这步棋落下,便再无转圜。成则海晏河清,败则万劫不复。但他心中唯有冰凉的决绝与必须胜的信念。他转身,望向殿内温暖的灯火,那里有他誓死守护的人。
回到内殿,楚倾云刚伺候太后睡下。见裴衔神色,她轻声问:“王爷,都安排好了?”
裴衔颔首,将调动夜枭卫之事告知。
楚倾云静默一瞬,抬眸,目光清亮而坚定:“王爷放手去做,倾云必当竭力。太后再有一日调理,精神便可恢复大半,或可成为助力。至于陛下那边……‘饵’已备好,只待时机。”
她语气平静如常,仿佛在说一件寻常事,这份冷静与担当让裴衔心中一定。
“有你,甚好。”他低语,是发自内心的倚重。
两日后,京城
皇榜之下,人头攒动,议论纷纷。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几日来已有数位号称“神医”、“圣手”的人物被请入宫中,又皆灰头土脸地被送了出来,陛下的“恶疾”毫无起色。
就在众人议论渐息,以为又将无功而返之时,一位身着青色布袍、身姿挺拔、面容却极为普通的年轻男子,从容不迫地走上前,抬手揭下了皇榜。
守卫士兵一愣,打量着他:“你是何人?可知揭皇榜并非儿戏!”
那年轻男子微微一笑,笑容温和却带着一种莫名的笃定,声音清朗:“在下云青,乃西域百草神医座下关门弟子。游历至此,见皇榜所述陛下症候,似与师门古籍中记载一奇毒颇为相似,故特来一试。”
“百草神医?”士兵面面相觑,似乎没听说过这号人物。但看他气度从容,言之凿凿,且近日已无真正有名望的医者敢来尝试,便也不敢怠慢。
“在此等候!”一名守卫迅速入内通报。
消息很快传入东宫和凤仪宫。
“百草神医?云青?”太子裴承煜蹙眉,看向心腹,“查得到底细吗?”
心腹摇头:“西域医者流派众多,名号繁杂,一时难以查证。但其敢揭榜,或真有几分本事?或许……可让他一试?总好过眼下束手无策。”皇帝一直“昏迷不醒”,外面已有微词,他们也需要有人来暂时稳定局面,哪怕是死马当活马医。
皇后林氏沉吟片刻,眼中闪过算计:“让他去!多派些人盯着!若真有本事,能稳住陛下病情最好。若是招摇撞骗……哼,正好杀了立威,也能堵住悠悠众口!”
于是,在重重监视下,这位名叫“云青”的年轻神医,被“请”入了皇宫。
无人知晓,这位面容普通的“云青”公子,面具之下,正是他们千方百计想要寻找却又避之不及的安平县主——楚倾云。
而她之所以选择“百草神医弟子”这个身份,正是因为其虚无缥缈,难以即刻查证,且西域用毒解毒之法往往诡奇,正好解释她可能采用的非常手段。
金鳞已入网,只是这网中之鱼,究竟是谁,尚未可知。
楚倾云跟着引路太监,一步步走向那龙潭虎穴般的乾清宫,神情自若,仿佛只是去赴一场寻常的诊疗。
而慈宁宫内,裴衔收到玄风传来的消息,拳头缓缓握紧。
戏台已搭好,角儿已登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