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午的日头毒辣辣地悬在头顶,白晃晃的阳光炙烤着大地,空气仿佛凝固了,吸进肺里都带着灼人的热度。蝉鸣在窗外不知疲倦地嘶喊着,更添了几分燥意。从KFc饱餐归来的我们,一踏入酒店冷气十足的大堂,便如同鱼儿回到了水中,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冰凉的空气瞬间包裹住皮肤,驱散了外面带来的滚滚热浪。
“啊——活过来啦!” doro夸张地伸了个懒腰,小脸上还沾着一点没擦干净的番茄酱,满足地拍了拍自己圆鼓鼓的小肚子,“炸鸡腿…薯条…还有冰冰的汽水…完美!”
西西则安静地靠在我身边,小口小口地啜饮着带回来的冰镇牛奶,怀里的橘子娃娃似乎也感受到了凉爽,被她抱得松快了些。黑亮的眼睛因为满足而微微眯起,像两只慵懒的小猫。
回到房间,冷气开得更足,厚重的窗帘隔绝了外面刺目的阳光和喧嚣的蝉鸣,将室内营造成一个与世隔绝的清凉洞穴。doro踢掉小鞋子,像颗小炮弹一样扑到柔软的大床上,舒服地打了个滚,发出一声满足的喟叹:“啊——朕的龙床!还是这里最舒服!” 她的木头“尚方宝剑”被随意地丢在地毯上。
西西也脱掉鞋子,抱着橘子娃娃,动作轻缓地爬上床,挨着姐姐躺下。她调整了一下娃娃的位置,让它也能“躺”得舒服点,然后舒服地叹了口气,小脸上是饱食安眠后的惬意。
空调的凉风习习吹拂,房间里一片静谧祥和。旅途的奔波、博物馆的震撼、烈日的炙烤,似乎都被这舒适的清凉抚平了。两个小家伙懒洋洋地躺着,谁也没提再出门的事。这炎炎午后,似乎只适合慵懒地消磨。
“墨…” doro翻了个身,侧躺着,琥珀色的眼睛望着天花板,忽然开口,声音带着点无聊的拖长音,“好无聊啊…我们干点什么呢?玩什么游戏好?”
西西也侧过小脸,黑亮的眼睛看向我,虽然没有说话,但眼神里也透露出同样的询问。
我看着她们百无聊赖的小脸,灵机一动:“要不…我们‘刷刷视频’?”
“刷视频?” doro立刻来了精神,支起小脑袋,“像看动画片那样吗?”
“视频…是…什么?” 西西也好奇地问,小手无意识地捏着橘子娃娃的“叶子”。
“嗯…有点像动画片,但又不完全是,” 我拿出平板电脑,一边开机一边解释,“就是网上有很多人,他们看了我们的故事——就是我们这几天在北京玩的经历,升旗啊,故宫啊,长城啊,还有你们穿龙袍、在博物馆看‘外星人’面具……然后呢,他们就自己想象,写了很多很多关于我们接下来会发生什么的故事,还做成了小动画或者配上图画和文字,就像一本本小小的、活动的故事书!这些就叫‘视频’。”
“我们的故事?!” doro的眼睛瞬间瞪得像铜铃,琥珀色的瞳孔里爆发出巨大的惊喜和难以置信,“真的吗?有人…有人写doro的故事?还画出来了?在哪里在哪里?朕要看!”
西西也惊讶地张开了小嘴,黑亮的眼睛里闪烁着兴奋又羞涩的光芒,她下意识地把橘子娃娃抱到眼前,小声问:“橘子娃娃…也有人…写我们吗?” 仿佛娃娃也需要确认这个惊人的消息。
“当然有!” 我笑着肯定,点开了某个热门视频平台的App,在搜索栏输入了相关的关键词。瞬间,屏幕上跳出了许多以“doro和西西的北京奇遇”、“小红旗与橘子娃娃的旅行”等为标题的视频封面,有的画风可爱q版,有的则偏写实风格,封面上赫然是我们熟悉的身影——doro举着小旗子、西西抱着橘子娃娃,背景或是天安门、或是故宫、或是长城。
“哇!真的是doro!还有西西!还有橘子娃娃!” doro激动地尖叫起来,一下子扑到我身边,小脑袋使劲往屏幕前凑,“这个画得好像!那个也像!快打开看看!”
西西也立刻挪了过来,紧挨着我坐下,黑亮的眼睛紧紧盯着屏幕,小脸上是前所未有的专注和期待,连呼吸都放轻了。橘子娃娃被她端正地放在并拢的膝盖上,仿佛也要一起“观看”。
我们点开了一个标题写着“【温馨治愈】doro西西的童话结局:永远在一起的幸福时光!”的视频。视频的画风温暖明亮,色彩柔和。画面里,“doro”和“西西”在一个开满鲜花的大院子里快乐地奔跑玩耍,院子里有秋千,有小木屋,角落里堆满了她们一路收集的“宝贝”——小红旗插在花盆里,木头宝剑倚在墙角,橘子娃娃坐在专属的小椅子上,手腕上的香囊清晰可见。“我”(视频里的形象)则坐在一旁的摇椅上,微笑着看着她们,旁边的小桌上放着画笔和本子,似乎在记录着她们的故事。背景音乐是轻快悠扬的钢琴曲。
“哇!是doro的家!还有doro的宝剑!” droro看得眉开眼笑,小手指着屏幕,“西西你看!你的橘子娃娃也有小椅子!”
“嗯!” 西西用力点头,小脸上洋溢着甜甜的笑容,黑亮的眼睛弯成了月牙,“家…好漂亮…花花…秋千…墨…在画画…” 她看着视频里那个“我”的形象,眼神里充满了依赖和幸福。
视频的旁白是一个温柔的女声,讲述着“我们”如何在这个像童话一样美好的地方永远生活下去,每天都有新的冒险和快乐。doro和西西看得津津有味,小脸上满是憧憬,仿佛已经置身其中。
我们又刷了几个类似的好结局视频:有的讲我们环游世界,小红旗和橘子娃娃成了最棒的旅行伙伴;有的讲我们开了一家“童年宝藏”小店,专卖各种有趣的回忆;还有的讲很多年后,长大了的doro和西西带着她们的孩子,重温北京的旅程……每一个都充满了温暖、希望和永不分离的承诺。两个小家伙看得心满意足,咯咯直笑,房间里充满了轻松愉快的氛围。
“真好!” doro看完一个讲她们在月球上插小红旗的视频,意犹未尽地感叹,“大家都希望我们永远在一起,永远开心!”
西西也抱着娃娃,小脸贴着我的手臂,声音软软的:“嗯…永远…在一起…和墨…和橘子娃娃…”
然而,大数据的推送总是充满“惊喜”。就在我们沉浸在温馨的余韵中时,一个标题风格截然不同的视频被推到了首页——“【泪目预警】离别的站台:doro的橘子与未送出的思念”。封面色调灰暗,画的是一个小小身影(明显是doro)孤零零地站在空旷的月台上,怀里紧紧抱着两个鼓鼓囊囊的袋子,背景是一列正在驶离的火车模糊的车尾灯,画面充满了萧瑟和悲伤感。
“这个…好像不太一样?” doro迟疑地看着封面,琥珀色的眼睛里有一丝困惑。
西西则本能地感到了不安,她往我怀里缩了缩,小声说:“墨…这个…颜色…灰灰的…doro…看起来…好难过…”
“可能…是另一个故事?” 我试图轻描淡写,但心里也咯噔一下。
好奇心最终占了上风。“打开看看嘛!说不定是新的冒险呢?” doro催促道。
我点开了视频。开篇的音乐就带着淡淡的忧伤,是缓慢的大提琴独奏。画面展开:一个略显破旧的火车站,天色阴沉。视频里的“我”穿着朴素的衣服,背着一个简单的行囊,脸上带着离别的愁绪和一丝无奈。而小小的“doro”,穿着洗得发白的旧裙子(画风明显比之前那些粗糙写实许多),金发也有些凌乱,琥珀色的大眼睛里蓄满了泪水,却倔强地不让它掉下来。她怀里死死抱着两个用粗糙麻袋装着的、鼓鼓囊囊的东西。
旁白是一个低沉的男声,缓缓讲述:
“他要去很远很远的城市了,为了生活。那里没有地方,也没有能力带上小小的doro。离别的话说了又说,承诺了会回来,但归期遥遥。doro不懂那么多复杂的原因,她只知道,她最重要的人,要走了。”
画面切换到一个小小的、昏暗的房间。doro翻箱倒柜,把她珍藏的所有零钱——几个脏兮兮的硬币,几张皱巴巴的小额纸币——都倒了出来,摊在小桌子上,一枚一枚地仔细数着,小脸上是前所未有的认真和焦急。数完后,她把钱紧紧攥在手心,飞快地跑了出去。
镜头跟着她小小的身影穿过尘土飞扬的街道,跑到一个热闹的集市。她用尽所有的钱,在一个水果摊前,买下了两大袋沉甸甸的、金灿灿的橘子(哦润吉)!她吃力地抱着几乎有她半个身子大的袋子,小脸憋得通红,脚步踉跄却无比坚定地朝着火车站的方向跑去。汗水浸湿了她的额发,琥珀色的眼睛里只有焦急和唯一的念头:在他走之前,把橘子送给他!他最喜欢吃橘子了!
“doro花光了她所有的积蓄,买下了她认为最珍贵的东西——两大袋甜甜的橘子。她要用这橘子,填满他离别的行囊,也用这沉甸甸的甜蜜,留住一点点念想……”
看到这里,doro和西西都屏住了呼吸。droro的小手不自觉地抓紧了我的胳膊,小脸绷得紧紧的。西西则完全缩进了我怀里,抱着橘子娃娃的手收得很紧,黑亮的眼睛里充满了担忧。
视频的高潮在月台。火车刺耳的汽笛声响起,催促着离人。“我”站在车厢门口,焦急地张望,眼神里是浓浓的不舍和最后一丝期待。而小小的doro,抱着那两大袋沉重的橘子,像只负重的蜗牛,终于气喘吁吁地冲进了月台!她看到了车厢门口的“我”,琥珀色的大眼睛瞬间爆发出巨大的惊喜和希望的光芒!
“人——!等等——!橘子——!我给你买了橘——!”
她用尽全身力气嘶喊着,小短腿拼命地向前奔跑,想要追上那已经开始缓缓移动的火车!沉重的橘子袋几乎要拖垮她小小的身体,她跑得踉踉跄跄,汗水混合着泪水模糊了小脸。
然而,火车无情地加速了。
“我”听到了喊声,猛地回头,看到了那个在月台上奋力奔跑、抱着巨大橘子袋的渺小身影!那一刻,“我”脸上的表情是震惊、是心痛欲裂!伸出手,徒劳地想要抓住什么,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距离越来越远……
“doro——!” 一声撕心裂肺的呼喊从“我”口中溢出,淹没在火车巨大的轰鸣声中。
doro终于跑到了“我”刚才站立的位置,但那里只剩下冰冷的铁轨和远去的车尾灯。火车带起的风吹乱了她的头发和衣角。她呆呆地站在原地,怀里还死死抱着那两大袋沉甸甸的、金灿灿的橘子。袋子太重了,她小小的身体微微颤抖着。然后,她缓缓地、缓缓地蹲了下去,把脸深深地埋进了粗糙的麻袋里。镜头拉近,只能看到她剧烈抖动的、瘦小的肩膀,和麻袋上迅速洇开的、深色的泪痕……那两袋凝聚了她所有积蓄、所有心意、代表着“甜”和“念想”的橘子,此刻却成了离别的、冰冷的、无法送出的负担,沉甸甸地压在她心上。
大提琴的哀鸣攀至顶点,然后缓缓低落,只剩下火车远去的、空洞的“况且况且”声在寂静的月台上回荡。画面最终定格在doro那小小的、蜷缩在巨大橘子袋旁哭泣的背影上,充满了无边的孤独和绝望。
视频结束了。屏幕暗了下去,映出我们三张呆滞的脸。
房间里死一般的寂静。空调的冷风仿佛也带上了寒意。刚才KFc的欢乐、刷好结局时的笑声,瞬间被这巨大的悲伤冲刷得无影无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