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拉瑞尔带着我们——我,还有三个亦步亦趋、小脸上交织着紧张与好奇的小家伙(doro紧紧抓着我的手,西西抱着她的橘子娃娃,多肉则像个小尾巴贴在我腿边)——轻盈地降落在了一片被巨大虬结树根温柔环抱的空地。
这里,就是传说中的“星辉圣泉”?
想象中的恢弘景象并未出现。没有金光万丈的池水,也没有氤氲升腾的仙气。眼前,更像是一个被森林母亲小心翼翼藏在根须怀抱中的秘密。一汪不大的清泉,安静地躺在铺满发光鹅卵石的浅洼里。泉水清澈得不可思议,一眼就能望见底部那些圆润的、散发着柔和月白色微光的石头,像沉睡的星辰碎片。水面平静如无风的湖面,完美地倒映着头顶垂落的、流淌着星屑般光点的藤蔓,以及空气中无声游弋的、蒲公英大小的光尘精灵。只有那“叮咚…叮咚…”的滴水声,清脆而规律,像大自然最纯净的心跳,轻轻叩击着这片宁静。空气里,森林特有的甜香混合着一种清冽的、雨后泥土与新生嫩芽的气息,沁人心脾,让人不由自主地放松下来。
“这里…便是星辉圣泉?”我压低声音,生怕惊扰了这份神圣的静谧。
艾拉瑞尔没有言语,只是微微颔首,他那张完美得不似凡尘的面容上,此刻笼罩着一种近乎虔诚的庄重。他缓步走到泉边,面对那泓平静的泉水,优雅而肃穆地张开了他那对流淌着七彩虹光的巨大羽翼。刹那间,翅膀上的光辉不再张扬,而是收敛凝聚,化作一片温柔如水的月华,轻轻倾泻在水面之上。他低下头,尖尖的精灵耳微微翕动,薄唇无声地开合,仿佛在吟诵一首古老悠远、旋律优美的诗歌。每一个动作都带着难以言喻的韵律感,整个空间的光线似乎都随着他无声的祷词而脉动、呼吸。周围的空气仿佛都凝固了,充满了难以言喻的期待。
我们四个连呼吸都放得极轻。doro看得目不转睛,琥珀色的大眼睛瞪得溜圆,小手不自觉地捂住了嘴巴。西西也忘了她的橘子娃娃,黑亮的眼睛里满是敬畏。多肉更是缩在我身后,只探出半个小脑袋,琥珀色的眸子映着圣泉的微光。
仪式似乎并不冗长。当艾拉瑞尔最后一个无声的音符在空气中消散,他翅膀上流淌的光辉也随之变得温润内敛。他缓缓伸出那双骨节分明、宛如玉雕的手,掌心向上,轻轻悬停在圣泉水面上方几寸之处。
奇迹发生了。
平静无波的泉水中心,毫无征兆地向上涌起三股纤细的水流。它们清澈透明,却又在内部闪烁着、跃动着无数细碎的金色与银色光点,仿佛将整个星河的璀璨都浓缩其中!这三股水流如同拥有生命的灵蛇,蜿蜒盘旋着上升,最终,在艾拉瑞尔摊开的掌心上方,各自凝聚成了一个——拳头大小的、完全由流动的光点和纯净泉水构成的“水球”!它们静静地悬浮着,散发出温暖、柔和却又无比圣洁的光芒,像三颗被摘下的、液态的星辰,将艾拉瑞尔的脸庞映照得如同神只。
“源初之露。”艾拉瑞尔的声音直接在我们的心灵深处响起,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肃穆,“承载星辰的祝福,唤醒沉睡的灵韵。饮下它,异乡的旅人,接受生命古树的馈赠吧。”
他轻轻挥动手指,那三个悬浮的光之水球,便如同被无形的手托着,平稳地飘到了我们面前。光点在水球内部缓缓旋转,散发着诱人的气息。
“喝…喝掉它就行了吗?”我有些迟疑地看着眼前这颗神奇的“小星星”。
“是的,”艾拉瑞尔的心灵之音温和而肯定,“让它的光芒融入你们的血脉。”
看着身边三个小家伙既期待又有点害怕的眼神,我知道自己得做个榜样。深吸一口气,我双手小心翼翼地捧起飘到我面前的光之水球。触手温润,像捧着一团有生命的光。我闭上眼,凑近水球边缘,轻轻啜饮了一口。
没有想象中的味道。它入口即化,像一股清冽甘甜的山泉,瞬间滑入喉咙。紧接着,一股难以形容的暖流,如同初升的朝阳,猛地从胃部扩散开来,迅速席卷全身!四肢百骸都暖洋洋、麻酥酥的,舒服得让人想叹息。但这感觉只持续了一瞬,随即,我的大脑深处仿佛被一道闪电劈中!
“嗡——”
并非真实的声音,而是一种强烈的感知冲击。无数模糊的画面碎片、零散的声音片段、难以名状的情绪波动……如同决堤的洪水,疯狂地涌入我的意识!它们杂乱无章,转瞬即逝,却又带着某种不容忽视的“预兆感”。我看到doro在笑,下一秒背景却是一片混乱;我听到西西的惊呼,紧接着是多肉惊恐的叫声;我甚至感觉到脚下藤蔓的晃动、远处树叶的摩擦声被无限放大……信息量太大了!我的脑袋像要炸开一样,眼前阵阵发黑,身体不由自主地晃了一下,差点没站稳。
“稳住心神,”艾拉瑞尔的声音如同定海神针,及时在我脑海中响起,“那是‘灵韵’初醒的浪潮。尝试去捕捉那些‘不协调’的涟漪,那是‘预兆’的雏形。别抗拒,去感受那微妙的‘警示’感。”
我努力按照他的指引,不再试图去理解那些混乱的画面和声音,而是集中精神去捕捉那种“不对劲”的感觉。渐渐地,那些狂潮般的信息似乎平息了一些,一种奇异的、类似“后颈发凉”或“心头一跳”的直觉变得更加清晰。我猛地睁开眼,额头上已经沁出了一层薄汗。我感觉自己像是多了一个无形的、高度灵敏的“危险雷达”,虽然还不太会调频道,但它确实存在了——预知危险、规避灾祸的第六感!
“哇——!” doro 的惊呼声吸引了我的注意。
只见她学着我的样子,双手捧起飘到她面前的光之水球,好奇地伸出小舌头舔了一下。下一秒,小家伙浑身一颤,像被电了一下,猛地瞪大了琥珀色的眼睛!她的小嘴张得老大,脸上满是难以置信的震惊。然后,她像是听到了什么极其不可思议的事情,小脑袋飞快地转向我,又转向西西,再转向多肉,最后又看向艾拉瑞尔……她的表情瞬间变得极其丰富,困惑、惊讶、一点点害怕,最后定格在一种“天啊好吵!”的苦恼上。
“好…好多声音!墨墨!西西在想娃娃的蝴蝶结松了!多肉在害怕那个水球!树在想喝水!小草在抱怨被踩到了!还有…还有精灵哥哥在想……在想……” doro 猛地捂住自己的小耳朵,小脸皱成一团,“脑袋里好吵啊!关不掉!呜……” 她觉醒的是读心术,而且是目前完全无法关闭的被动接收模式!小家伙瞬间被周围生物(甚至可能是植物)庞杂的心绪淹没了,不知所措。
与此同时,西西也勇敢地捧起了自己的光球,咕咚喝了一大口。她的小身体也猛地一抖,黑亮的眼睛瞬间失去了焦点,变得有些空洞茫然。她下意识地松开了怀里的橘子娃娃(娃娃啪嗒掉在地上),然后,她的小手,对着空气,轻轻地、试探性地……勾了勾手指。
“呀!” 站在她旁边的多肉,毫无征兆地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叫!只见她小小的身体猛地一僵,然后极其不自然地、像个提线木偶一样,直挺挺地抬起了一只胳膊!动作僵硬,完全不是她自己的意愿!西西的小脸上也露出了惊讶和一丝兴奋,显然,她发现自己能“控制”多肉的动作了——傀儡术!
多肉看着自己不受控制抬起的胳膊,琥珀色的大眼睛里瞬间蓄满了惊恐的泪水,小嘴一瘪,眼看就要哭出来。
艾拉瑞尔的声音及时在所有人心中响起:“西西,集中精神,想着‘松开’。这是‘牵丝引’,不是玩具,要用心去感受连接,而非强行拉扯。”
西西闻言,赶紧闭上眼睛,小脸憋得通红,努力想着“放开多肉妹妹”。多肉那只被抬起的手臂,这才像断了线的风筝,软软地垂落下来。小家伙惊魂未定,一头扎进我怀里,小肩膀一抽一抽的。
最后轮到多肉了。她看着我,又看看那悬浮的光球,小脸上还挂着泪珠,满是犹豫和害怕。我蹲下身,轻轻擦掉她的眼泪,鼓励道:“别怕,多肉,你看姐姐们都做到了。喝下去,也许会有很棒的惊喜哦。”
在我的安抚下,多肉终于鼓起勇气,伸出小手,小心翼翼地捧住那颗光球,闭着眼,像喝药一样飞快地抿了一小口。瞬间,她小小的身体也剧烈地颤抖了一下!但与其他人不同,她脸上惊恐的表情迅速被一种奇异的轻盈感和渴望所取代。低头看看自己的脚,又抬头看看头顶那些垂落的藤蔓和飘飞的光尘,眼睛里闪烁着一种从未有过的亮光。她下意识地踮了踮脚尖,身体似乎真的变得轻飘飘的——飞行术!
艾拉瑞尔看着我们四人各异的状态,绿宝石般的眼眸中闪过一丝了然的光芒。他优雅地一挥手,那承载过源初之露的圣泉水面,光芒渐渐内敛,恢复了之前的平静深邃。
“看来,星辰的礼物已然送达。”他的心灵之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欣慰,“‘预兆之眼’(看向我),‘心语倾听者’(看向苦恼捂耳朵的doro),‘牵丝引的舞者’(看向好奇看着自己双手的西西),‘御风之羽’(看向还在踮脚感受轻飘飘的多肉)。皆是契合汝等本心的灵韵。”
他顿了顿,语气变得认真而温和:“然,初醒之力,如同新生的幼兽,莽撞且难以驾驭。在踏上追寻‘森之泪晶’的险途之前,汝等需得熟悉它,驯服它。否则,力量失控,恐伤己亦伤人。就在这片林间空地,试着与你们的新伙伴对话吧。”
我深以为然,赶紧点头:“好的,艾拉瑞尔阁下!您说得对,我们这就练习!” 刚说完这句话,我的后颈突然毫无征兆地掠过一丝寒意!紧接着,一种强烈的、混杂着“滑稽”和“危险”的预感猛地攫住了我!脑海里瞬间闪过一个极其短暂的画面碎片:西西兴奋地挥手,多肉像个失控的小火箭一样尖叫着冲向天空,然后……啪唧!摔下来!
“糟了!” 我心头警铃大作,第六感在疯狂尖叫!
几乎就在我预感到不妙的同时,西西为了试验她的新能力,目光好奇地锁定了刚刚获得飞行能力、正跃跃欲试想跳一跳的多肉。“多肉妹妹飞起来!” 她心里想着,小手无意识地朝多肉的方向猛地一挥,发动了傀儡术!
“哇啊啊——!!!”
可怜的多肉,她正努力集中精神,试图控制那股让他身体变轻的力量,脚尖刚刚离地不到一寸,突然!一股完全外来的、蛮横的力量瞬间接管了她的身体!她感觉自己像个被扔出去的布娃娃,四肢完全不听使唤,“嗖”地一下,整个人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狠狠“抛”向了空中!不是她努力尝试的那种轻盈漂浮,而是像颗被弹弓射出去的小石子,直直地冲向头顶交错的藤蔓和枝叶!速度之快,吓得他魂飞魄散,只来得及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尖叫,小脸上血色尽褪,只剩下纯粹的恐惧。
“西西!停下!” 我肝胆俱裂,怒吼出声!身体比脑子反应更快,完全凭借那股预警的直觉,朝着多肉被“扔”出去的轨迹方向,一个箭步猛扑过去!
幸好!我的第六感预见了这短暂但致命的轨迹!就在多肉被那股失控的傀儡之力甩到最高点,眼看就要撞上粗壮藤蔓(或者更糟,开始下坠)的千钧一发之际,我的手臂堪堪赶到!我几乎是把自己当成了人肉垫子,用尽全力向上一捞——
“砰!”
一股不小的冲力撞进我怀里,我踉跄了两步才勉强站稳。低头一看,多肉像只受惊过度的小鹌鹑,死死闭着眼,小脸惨白,浑身抖得像筛糠,冰凉的小手紧紧抓住我的衣服,指关节都泛白了。我紧紧地抱着他,感觉自己的心脏还在疯狂擂鼓,后背瞬间被冷汗浸透。就差那么一点点!
“多肉!多肉!没事了!没事了!墨在!墨在!” 我语无伦次地拍着她的背,声音都在发颤。
西西也完全吓傻了。她看着自己闯下的大祸,小脸“唰”地一下变得比多肉还白,黑亮的眼睛里瞬间蓄满了泪水,充满了惊恐和愧疚。“我…我不是故意的!多肉妹妹!对不起!对不起!我只是想…想让你飞起来试试…哇……” 她吓得大哭起来,橘子娃娃还可怜兮兮地躺在地上。
艾拉瑞尔无声地叹了口气,指尖微动,一道柔和的风旋托住了掉落的橘子娃娃,将其轻轻送回西西脚边。他看着这场混乱的闹剧,眼中有着了然,也有一丝无奈的笑意。
而另一边,我们的小doro,正经历着另一场无声的风暴。
从喝下源初之露开始,她的世界就彻底变了。原本安静的森林,此刻在她的小脑袋里,变成了一个无比嘈杂、永不停歇的巨型菜市场!
(一个细弱蚊蚋的声音,带着点委屈)“刚才那个人类踩到我的叶子了…好痛…”——这是一株被我不小心蹭到的小草。
(一个缓慢悠长,像老爷爷打瞌睡的声音)“嗯……阳光……再晒过来一点……舒服……”——这是旁边一棵大树的心声。
(一阵快速、慌乱、充满恐惧的尖叫)“啊啊啊飞起来了!掉下来了!要摔扁了!救命!”——这是刚才失控飞天的多肉。
(一个同样慌乱、带着哭腔的声音)“完了完了我闯祸了!多肉妹妹摔坏了怎么办?人会不会讨厌我?呜…” ——这是闯祸后惊慌失措的西西。
(一个沉稳中带着强烈后怕和担忧的心音)“接住了!老天保佑!吓死我了!西西这能力太危险了!得多练习…多肉没事吧?脸色这么白…” ——这当然是我惊魂未定的思绪。
(甚至还有来自艾拉瑞尔方向,虽然极其模糊微弱,仿佛隔着一层厚厚的水幕,但依然能捕捉到一丝)“…意料之中的混乱…需耐心引导…读心者负担最重…”
这些声音,像无数根细针,同时扎进她的小脑袋里!它们音量不一,情绪各异,有的清晰,有的模糊,毫无规律地涌进来,完全不受她控制。doro痛苦地用双手死死捂住耳朵,但这根本没用!声音是直接从她脑子里响起来的!她的小脸皱成一团,琥珀色的大眼睛里蓄满了泪水,不是因为悲伤,而是被这无休止的噪音轰炸得头晕脑胀,烦躁不堪。她像只被困在玻璃罩里的小蜜蜂,嗡嗡声无处不在,让她无处可逃。
“吵死了!吵死了!不要吵了!!” 她终于受不了了,带着哭腔大喊出来,小脚丫烦躁地跺着地上的苔藓。眼泪终于忍不住,大颗大颗地滚落下来,不是因为伤心,纯粹是被“吵”哭了。
我这边刚安抚住怀里还在发抖的多肉,那边西西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这边doro又捂着脑袋崩溃大哭……小小的林间空地,瞬间从神圣的觉醒之地,变成了哭声与混乱交织的灾难现场。
艾拉瑞尔看着我们四个——一个惊魂未定的“御风之羽”(多肉),一个闯了祸吓哭的“牵丝引舞者”(西西),一个被心声轰炸到崩溃的“心语倾听者”(doro),还有一个抱着小的、顾着哭的、自己还心有余悸的“预兆之眼”(我)——他那张完美无瑕的脸上,终于再也绷不住那丝庄重,嘴角微微向上弯起一个极淡、却无比真实的弧度。绿宝石般的眼眸里,盛满了无奈,也闪烁着一种看自家幼崽笨拙学步般的、温和的包容。
他轻轻抬起手,指尖萦绕起柔和如月光的星辉。
“看来,”他的心灵之音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笑意,清晰地在我们每个人心中响起,暂时盖过了doro脑中的嘈杂,“这堂‘熟悉新伙伴’的课,比预想中……要热闹许多。” 星辉如同温柔的薄纱,轻轻拂过哭泣的doro和西西,带着安抚的力量,也预示着这场鸡飞狗跳的能力初体验,才刚刚拉开一个无比“温馨”又令人啼笑皆非的序幕。驯服力量的道路,注定充满了意想不到的“惊喜”和此起彼伏的“哎哟”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