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一留下难以愈合的暗伤,影响他追寻所谓的“筑基”大道……她不敢深想下去,恐惧如同冰冷的藤蔓缠绕上来。
好几次,一股强烈的冲动驱使着她,推开门!冲进去!确认他的情况!
哪怕只是用沾湿的毛巾擦去他额角的冷汗!
这种冲动源自她内心深处无法否认的关切,甚至……是一种更深沉的东西。
这段时间朝夕相处,看着他拍戏、指点演员功夫、在四个女人间艰难周旋却又莫名地维持着一种奇异的平衡。
看着他面对绝境时爆发的求生意志和事后坦率的自责……他身上的光芒,复杂、矛盾,却带着致命的吸引力,早已悄然穿透了她刻意筑起的、名为“渣男”的心墙。
然而,另一股力量,理智、职责,以及那份根深蒂固的“清醒认知”,如同沉重的枷锁,死死地拖住了她迈出的脚步。
“他是个渣男!冯晨晨,你醒醒!”内心一个冰冷的声音在尖锐地提醒。
难道你也想成为他“后宫”里又一个患得患失、争风吃醋的角色?
这个念头让她感到一阵强烈的羞耻和自我厌恶,身为执法部门精英,国家培养的利刃,怎能沉溺于这种混乱的感情漩涡?
她是他的保镖,是最后一道防线,此刻,他正在全力疗伤,任何打扰都可能让他气息走岔,伤上加伤。
她的职责是守护,守护他的安全,也包括守护他疗伤的环境。
时间在煎熬中一分一秒地流逝,戈壁的夜寒冷刺骨,冯晨晨却感觉不到冷,内心的火焰和冰霜交替炙烤着她。
她强迫自己进行战术呼吸,试图平复狂跳的心脏和纷乱的思绪,目光如扫描仪般一遍遍巡视着窗外被月光勾勒出的嶙峋怪石阴影,耳朵捕捉着最细微的声响。
林玄的呼吸似乎平稳了一些,她紧绷的神经就略松一分,每一次他发出压抑的闷哼,她的心又猛地揪紧。
这份无声的守候,比任何一场激烈的战斗都更消耗心神。
终于,遥远的地平线泛起一丝极淡的鱼肚白,像画家用最细的笔触蘸着稀释的灰白颜料,小心翼翼地涂抹着深邃的墨蓝。
戈壁滩的黎明,悄然而至,带着一种劫后余生的宁静。
就在这时,门内传来一声略显沙哑,却明显平稳了许多的呼唤:“冯队?”
声音不大,却像一道惊雷劈开了冯晨晨凝固的思绪和僵硬的身体。
她几乎是瞬间就做出了反应,猛地转身,她深吸一口气,迅速整理了一下脸上可能泄露的情绪,重新绷紧下颌线,恢复了那副冷硬保镖的神情,这才沉稳地推开了房门。
清晨微凉而清新的空气涌入房间,带着戈壁特有的干燥气息。
林玄靠在边,晨曦的微光落在他身上,勾勒出他略显清瘦但依旧挺拔的轮廓。
破碎染血的骑装已经换下,穿着一身宽松舒适的棉麻练功服,整个人看起来虽然虚弱,却不再是昨晚那副濒临崩溃的模样。
看到冯晨晨进来,林玄嘴角努力向上扯出一个温和的弧度,声音依旧有些低哑:“守了一夜?辛苦你了,冯队。”
冯晨晨的目光快速在他身上扫过,确认他行动无碍,气息也平稳了许多,一直悬着的心终于重重落下,一股难以言喻的疲惫感随之涌上。
她垂下眼帘,避开他带着探究和一丝感激的目光,声音刻意保持着平板的公事公办:“职责所在,林导感觉如何?伤势……”
“好多了骨头还有些隐痛,内腑也需再温养几日,但已无大碍,不影响今日的拍摄计划。”
他顿了顿,目光落在她有些干裂的嘴唇上:“倒是你,一夜未眠,滴水未进吧?辛苦你了!”
他语气中的关切自然流露,带着一种不容忽视的温柔。
冯晨晨心头一跳,刚压下去的那些纷乱情绪又有翻涌的迹象,生硬地回答:“我没事。”
“给我倒杯水吧,冯队,调息一晚,口干得很。”
“是。”冯晨晨几乎是立刻应声,像找到了一个可以转移注意力的任务。
她快步走到桌边,拿起水壶和一个干净的搪瓷杯,她微微倾斜壶身,清澈的水流注入杯中,发出哗啦的轻响。
她努力控制着自己的动作,不让手指有丝毫颤抖,只专注于倒水这件事本身。
水倒了大半杯,她端起杯子,转身走向林玄,脚步很稳,表情也维持着惯常的冷肃。
“林导,水。”她将杯子递过去,目光低垂,只看着杯口,避免与他视线接触。
林玄伸出手来接,他的手指修长,因为受伤初愈,动作显得有些缓慢无力。
就在他的指尖即将触碰到冰冷的杯壁时,不知是因为虚弱导致控制力下降,还是某种难以言喻的冲动驱使,他的手掌没有完全落在杯子上,而是微微向上偏移了几寸。
下一刻,他温暖的、带着些许薄茧的指尖,轻轻地、完全地覆在了冯晨晨握着杯子的那只手上。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滞。
冯晨晨全身猛地一僵!
如同被一道微弱的电流瞬间击中!
那只握惯了冰冷枪械、经历过无数次生死搏杀的手,此刻被包裹在一片干燥而滚烫的温暖之中。
那温度透过皮肤,直直烫进她的心尖,将她刻意维持的冰冷外壳瞬间灼穿!
“嗡”的一声,大脑一片空白。
一股难以言喻的、混杂着羞愤、慌乱和被冒犯的热流瞬间冲上头顶,将她白皙的脖颈和耳根染得通红,如同天边初升的朝霞。
她猛地将手向后一抽!
动作迅捷如电,带着训练有素的爆发力,完全是身体在极度震惊和本能防卫下的反应。
“哗啦——!”
搪瓷杯脱手而出,掉落在坚硬的地面上,发出清脆的碎裂声。
半杯清水泼洒开来,迅速在干燥的地面上洇开一小片深色的水渍。
林玄的手还停留在半空中,保持着那个覆握的姿势,似乎也愣住了。
他看着地上碎裂的杯子和溅开的水花,又抬眼看向眼前面红耳赤、气息不稳、眼神像受惊小鹿般躲闪又带着怒意的女保镖。
气氛瞬间变得无比微妙和尴尬,清晨的微光里,破碎的瓷片折射着点点光芒,地上的水渍慢慢扩大。
两人之间,只剩下冯晨晨急促而压抑的呼吸声,和她脸上那片无法消退的、如火焰燃烧般的羞红。
林玄的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复杂的情绪,有歉意,有无奈,或许……还有一丝得逞后的玩味?
但他很快收敛了神色,轻轻咳了一声,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沉默:“咳……抱歉,冯队,刚才……手滑了,没拿稳,吓到你了?”
冯晨晨猛地低下头,盯着地上的碎片和水渍,仿佛那是世界上最值得研究的东西。
她胸口剧烈起伏了几下,强行压下翻腾的气血和狂跳的心脏,声音紧绷得像拉满的弓弦,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狼狈:“没……没事,是我没拿稳,我……我去收拾一下,再给您倒一杯。”
她几乎是逃也似的蹲下身,动作飞快地捡拾着地上的瓷片碎片,根本不敢再看林玄一眼。
那抹红晕从脸颊蔓延到了耳后,久久不散,如同戈壁晨曦中最艳丽却最短暂的一道风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