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微婉皱了皱眉,却没有停下脚步。她循着地址,在错综复杂的棚户区里辗转,脚下的布鞋沾了泥泞,裙摆也被路边的杂草勾出了细小的线头,可她全然不顾,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找到裴郎,问他愿不愿意入赘城主府。
终于,在棚户区的最深处,她看到了一间小小的木房瓦屋。木门是旧的,门板上裂着几道深深的细纹,门楣上没有任何匾额,只有几株野草从瓦片的缝隙里钻出来,在风里轻轻摇曳。墙体被多年的雨水浸泡得发黑,多处墙皮剥落,露出里面粗糙的木头,看起来破败不堪,却比周围的草房,多了一丝规整。
林微婉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紧张与忐忑,轻轻敲了敲木门。
“吱呀——”一声,木门被从里面缓缓打开,裴郎的身影出现在门后。
他显然没料到会是她,清澈的眼眸里闪过一丝明显的惊讶,睫毛轻轻颤动了一下,随即又迅速恢复了平静。他依旧穿着那身洗得发白的青布长衫,领口和袖口虽有磨损,却浆洗得干干净净,平整得没有一丝褶皱。头发用一根简单的木簪束得整齐,额前的碎发服帖地垂着,衬得他面容愈发清俊白皙。
他周身的干净整洁,与这破败肮脏的棚户区格格不入,像是浊世里被精心呵护的一抹清辉,温润又疏离,带着书生特有的俊雅淡泊,没有丝毫因家境贫寒而生的窘迫,也没有因见到城主二小姐而生的谄媚。
“二小姐?”裴郎的声音温和,像春日里的微风,带着几分疏离的礼貌,他微微侧身,让出门口的位置,“您怎么会来这里?快请进吧,屋子简陋,让您见笑了。”
林微婉跟着他走进屋,屋内的空间狭小得可怜,只有一间正屋,连隔间都没有。地面是夯实的泥土,却被扫得干干净净,没有一丝杂物,连墙角的蛛网都被清理得无影无踪。屋里摆着一张破旧的木桌,桌面有些坑洼,却擦得锃亮,能映出人影;桌旁放着两把椅子,椅腿有些松动,却依旧稳固;墙角堆着一摞整齐的书册,书册边缘已经卷起毛边,显然是被反复翻阅过,却依旧保存得完好,没有一丝污渍。
除此之外,屋内几乎再无他物,简陋得让人难以想象——这就是裴郎居住的地方,比她想象中还要破败,还要艰苦。
裴郎走到木桌旁,拿起一个粗瓷杯子。杯子是最普通的样式,甚至杯口还有一个小小的缺口,却洗得干干净净,没有一点茶渍或污渍。他从桌角的陶罐里舀出一勺清水,缓缓倒进杯子里,水温微凉,却清澈见底。
他将水杯轻轻递到林微婉面前,动作轻柔,语气依旧温和:“家中贫寒,没有茶水,只有清水,二小姐将就着喝吧。”
林微婉接过水杯,指尖触到粗瓷的凉意,却没有丝毫嫌弃。杯子很干净,水很清澈,眼前的裴郎也很干净,这份干净,冲淡了屋内的简陋与破败,让她心里泛起一阵暖意。
她握着水杯,在椅子上坐下,目光不自觉地落在裴郎身上。他在她对面的椅子上坐下,脊背挺得笔直,双手轻轻放在膝上,眼神清澈温和地看着她,眉宇间带着一丝淡淡的疑惑,却没有主动追问,依旧是那副从容淡泊的模样。
沉默了片刻,裴郎才缓缓开口,语气平静,没有急切,也没有刻意讨好:“不知二小姐今日前来,是城主府有什么事吗?若是有吩咐,您尽管说,只要我能做到,定不推辞。”
林微婉握着水杯的手紧了紧,心脏砰砰直跳,原本想好的话卡在喉咙里,竟一时说不出来。她看着裴郎俊雅淡泊的脸,看着他眼底的清澈,心里忽然一阵紧张,生怕自己说出入赘的条件,会让他生气,会让他拒绝。
她连忙摇了摇头,避开他的目光,眼神有些慌乱地扫过屋内的书册,轻声转移话题:“没、没什么事……我就是……就是路过这里,随口问问,你是一个人在家吗?”
裴郎闻言,脸上没有丝毫意外,他轻轻点头,语气依旧温和,甚至带上了一丝淡淡的暖意:“嗯,我母亲和姐姐一早便去城西的洗衣坊替人浆洗衣物了,要傍晚才能回来。我留在家里读书,准备接下来的考试。”
他说起母亲和姐姐时,眼神里没有丝毫抱怨,只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温柔与愧疚,仿佛她们每日辛苦浆洗衣物,只是寻常的日常,而他能做的,便是好好读书,不辜负她们的付出。
林微婉看着他平静的模样,心里一阵心疼。她能想象到,裴郎的母亲和姐姐,每日天不亮就起床,冒着寒风或烈日,去洗衣坊搓洗着堆积如山的衣物,双手被冰冷的河水泡得发白、开裂,甚至溃烂,只为换得微薄的收入,供他买笔墨纸砚,供他安心读书。
而他,虽身处这样贫寒艰苦的环境,却依旧勤勉刻苦,干净整洁,坚守着书生的风骨,没有被生活的窘迫磨去棱角,也没有因贫穷而变得卑微。
那一刻,她更加坚定了自己的想法——裴郎一定是真心待她的,母亲说的那些算计与利用,一定是误会。他只是一个渴望通过读书改变命运的穷书生,而她,愿意给他一个机会,也给彼此一个机会。
她抬起头,眼神里的慌乱渐渐褪去,多了一丝坚定,轻声说道:“裴郎,我有一件事,想和你商量……”
其实林微婉知道他们两个人才认识没有多久,她接下来要说的话其实很冒昧。
可是人总是要为了自己打算,林微婉好不容易遇见了一个她觉得好的人,好不容易遇见了一个她觉得合适的人,她真的不想要轻言放弃。
她想要紧紧的把面前这个男人抓在手里,只要能够和他在一起,只要能够投入他的怀抱,林微婉可以忘记之前受的所有苦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