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肆意以一个极其别扭的姿势跌坐在南京九怀里,大脑宕机了好几秒才勉强重启。
空气中弥漫着他身上冷冽的檀香和她自己因为慌乱而加速的心跳声。
她试图缓解这尴尬到极致的气氛,干笑了两声,没话找话:
“哈…哈喽啊,南大师…好,好久不见?”
话说出口她就想咬掉自己的舌头。
明明今天早上在斋堂才刚见过!还是那种她恨不得钻地缝的场面!
南京九没有回应她这拙劣的招呼。
他的视线落在她因惊愕而睁大的眼睛上,没什么情绪地继续道,每个字都敲在她紧绷的神经上:
“同样的把戏反复上演,不觉得无聊吗?”
宁肆意,“?╭╮? ”
他的目光并未移开,像是审视一件不太合时宜的物品,缓缓下移。
掠过她略显苍白,还带着点劳动后疲惫的脸,最终落在了她身上那件依旧无比扎眼的红色吊带裙上,眉头几不可查地蹙紧。
他捏着她手腕的那只手微微用力,宁肆意吃痛,“哎呀”一声,几乎是被他半提半拽地从怀里拉了起来。
她脚步虚浮,砍柴的后遗症还没过,猛地站起来差点没站稳,晃了一下。
南京九并没有扶她,只是松开了手,任由她自己踉跄了一下才勉强站住。
他站起身,居高临下地注视着她,目光沉静却带着一种无形的压力。
“这里不是市区。”
他开口,声音听不出情绪,却字字清晰,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规训意味。
“衣服,穿得体些。”
又是这句话!
宁肆意心头的火“噌”地一下就冒了上来!白天被大师傅说教她忍了,毕竟吃人嘴软。
可现在,这个差点掐死她,又把她当垃圾一样扔出去的男人,居然也来对她的穿着指手画脚?
宁肆意心里的委屈像是被点燃的小炮仗,瞬间炸开了。
她眼圈一下子就红了,不是那种做作的哭,而是真觉得憋屈。
她仰着头,看着眼前这个清冷得不近人情的男人,声音带着点哽咽,却又努力维持着气势,像只被踩了尾巴却还要虚张声势的猫:
“我……我穿个衣服,你们都要管!”
她吸了吸鼻子,声音带着浓浓的鼻音,听起来可怜又有点好笑。
“这裙子怎么了嘛?它又没破!也没露什么不该露的地方!就是颜色亮了点……要不是为了你,我才不穿呢!”
她越说越觉得有理,小胸脯微微起伏着:
“我知道这里是寺庙,是清净地方,我也没有穿着它去大殿里蹦迪啊!我就在这后山,帮你……呃,帮寺庙砍柴,累得半死,汗都把裙子浸湿了……”
她低头扯了扯自己沾了点草屑和汗水的裙摆,语气更加委屈巴巴:
“我都这么努力入乡随俗了……你们还一个个都来说我……呜……”
她没真哭出来,但那红红的眼圈和强忍着泪意的样子,比嚎啕大哭更有杀伤力。
南京九沉默地看着她。
看着她因为委屈而微微嘟起的嘴唇,看着她泛红的眼眶,还有那身与周遭环境格格不入,却莫名透着点倔强和生机勃勃的红裙子。
他向来平静无波的心湖,似乎被这带着哭腔的控诉,极轻地搅动了一下。
烦躁倒谈不上,只是觉得……有些吵闹,且……麻烦。
他移开视线,不再看她那副泫然欲泣的模样,声音依旧平淡,却似乎少了些许之前的冷硬:
“既知是寺庙,便守寺庙的规矩。”
他没有再强调“得体”二字,但意思已然传达。
宁肆意听他语气似乎没有那么冷硬了,趁机抹了抹并不存在的眼泪,带着点鼻音,瓮声瓮气地保证:
“知道啦知道啦……我下次换件素的。”
她嘴上答应得爽快,心里的小算盘却打得噼啪响:
哼,素的也有很多种,藕荷色,月白色,淡青色……那能叫艳吗?那叫雅致!
见她“认错”态度尚可,南京九不再多言,转身欲重新坐下。
宁肆意却看着他的背影,突然想起什么,小声补充了一句,带着点真诚的困惑:
“其实……大师,佛祖不是说‘色即是空’吗?那红的,灰的,不都一样是‘空’?您这么在意颜色,是不是……也算着相了呀?”
她眨巴着还带着水汽的大眼睛,是真的有点好奇这位佛子会如何回答。
南京九正准备坐下的动作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
他沉默地看了她两秒,那眼神仿佛能穿透表象,直抵核心。
就在宁肆意以为他不会回答的时候,南京九却极其冷淡地吐出一句:
“着相的,是你。”
宁肆意愣了一下,没太明白这跳跃的思维:“我?什么意思?”
南京九却已不再看她,转身重新在蒲团上坐下,阖上眼之前,丢给她一句:
“我要打坐。自己出去悟。”
宁肆意看着他迅速进入“勿扰模式”的背影,眨了眨眼,又眨了眨眼。
悟?悟什么悟?她要是能悟透这些,还用在这儿跟他磨叽?
她揉了揉刚才被他捏过的手腕,又低头看了看自己鲜艳的红裙子,小声嘀咕:
“好吧,不说就不说呗,悟不悟的无所谓……反正我也没指望真能悟出什么大道理。”
她倒是很想得开。
于是她拍了拍裙子,冲着他的背影挥了挥手,语气轻松:
“行吧,不打扰您清修了,拜拜~”
说完,她真就干脆利落地转身,一瘸一拐却步伐轻快地走了出去,还顺手替他带上了佛堂的门。
回到分配给自己的那间简陋小客房。
宁肆意把自己摔进硬邦邦的床铺里,抱着被子滚了半圈,才想起刚才那段莫名其妙的对话。
“系统系统,”她在心里呼叫。
“刚才冰山那句话什么意思啊?‘着相的是我’?他是在说我太在意这件红裙子了吗?”
【叮。根据语境及目标人物身份分析,】系统平板的声音响起。
【‘着相’为佛教术语,指执着于外在表象,未能洞悉本质。目标人物意指:宿主您过于执着于衣物颜色,款式所带来的‘显白’,‘心情好’等外在效果与感受,并因此产生了强烈的情绪波动(如委屈、辩解)。
此即为‘着相’。而寺庙规矩,可理解为一种帮助修行者减少外缘、收敛心神的外部约束。】
宁肆意听着系统的解释,若有所思地揪着被子角。
“所以……他的意思是,问题不在红裙子本身,而在我的‘在意’?”
她喃喃道,“好像……有点道理哦。可是,穿漂亮衣服开心有什么不对嘛……”
她翻了个身,望着斑驳的天花板。
“不过嘛,”她撇撇嘴。
“道理懂了,但下次我还敢穿!最多……换件没那么扎眼的颜色?毕竟人在屋檐下嘛,总要给主人一点面子。”
她打了个哈欠,决定不再纠结这个深奥的问题。
“悟是不可能悟的,这辈子都不可能悟的,只能靠着复活甲慢慢磨这样子……”
声音渐渐低下去,劳累了一天(主要是砍柴和受气)的她,抱着被子沉沉睡去了。
至于“悟”不“悟”的,哪有睡觉重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