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肆意在他怀里微微动了一下。
他这话里的假设和那份小心翼翼的期盼,让她心里泛起细密的酸楚。
嗯……他还是信了周荣的话。
宁肆意垂下眼睫,语气刻意放得平淡,甚至带着点疏离,用一种尽可能委婉的方式划清界限:
“我虽然拿了钱。”
她斟酌着用词。
“但当初说好的,我只负责……想办法让你下山。至于公司的事,我不清楚,也跟我没什么关系。”
她的言下之意是:周荣给她的“任务”到他下山那一刻,理论上就结束了。
后续如何,与她这个“执行者”无关。
她的主要任务是那最后的百分之一好感度。
南京九听着她这番急于撇清关系的话,愣住了。
这和他预想的答案多少有点不同。
他以为会看到她对财富的渴望,或是某种算计得逞的得意。
“你不是很喜欢钱吗?”他忍不住追问,声音里带着困惑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焦躁。
宁肆意闭上眼,温热的水流包裹着她,却驱不散心底蔓延开来的冰冷和虚无。
她扯了扯嘴角,那弧度带着惨淡的意味。
“是啊,我是喜欢钱……”她轻声承认,仿佛在陈述一个与自己无关的事实。
但紧接着,她的声音低了下去,带着一种勘破一切的苍凉:
“但我现在……不喜欢了。”
她在心里对自己说,那未出口的话语充满了绝望:
马上都是快消失的人了,要那么多钱……还有什么用呢?
这无声的呐喊,伴随着她周身笼罩的那股挥之不去的哀伤。
像一根无形的针,猝不及防地刺穿了南京九强自镇定的外壳!
他虽然没听到她心里话。
但“不喜欢了”这三个字,以及她身上那股浓烈的,仿佛对一切都失去兴趣的消沉气息,让他心脏猛地一缩!
一种比得知她为钱而来时更强烈的不安和恐慌,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他淹没。
他猛地收紧了手臂,将她死死地箍在怀里。
仿佛这样就能对抗那个让他心惊肉跳的,未知的威胁。
南京九又开口。
声音里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对未来平凡生活的憧憬与试探:
“那……我们去过普通的生活,好吗?”
他不想再管那些勾心斗角的公司事务。
不想再面对周荣施加的压力和潜在的危险。
他只想和他怀里的这个人,找一个安静的地方,过简单幸福的日子。
即使在他此刻的认知里,宁肆意可能“不是很喜欢他”,但他愿意用余生去捂热她的心。
宁肆意愣犹豫了一下:“那你母亲呢……她会同意吗?毕竟她是强制让你回来继承公司的。”
水珠顺着南京九的下颌线滑落。
南京九沉默了片刻。
再开口时,声音里带着一种刻意压抑的平静,却透露出惊人的信息:
“周荣……跟我没关系。”
他抬手抹去宁肆意睫毛上的水珠,动作温柔,话语却淬着寒:
“我十岁那年她就离开这个家了。”
宁肆意听到这话,猛地愣住了,在他怀里抬起头,惊讶地看着他。
“那天我发烧到39度,”他的手指无意识地划过水面。
“她拿着行李箱头也不回地走了。后来每次回来,都是为了要钱。”
他忽然低笑一声:“现在让我继承公司?不过是她掌控不了董事会了,需要个傀儡罢了。”
宁肆意感到心口发紧。
系统给她的资料里,根本没有提及这一层!
她一直以为周荣只是控制欲强了些,没想到……
这个认知让她心里翻江倒海,也让她更加明白了南京九与那个“家”之间深刻的裂痕。
“可是公司...”她斟酌着开口。
“没有可是。”
南京九打断她,眼底结着冰,“南家的一切都和她无关。她想掌控的,我偏要毁掉。”
宁肆意望着他紧绷的侧脸,突然伸手捧住他的脸:“那就更要回去。”
她看着南京九眼中那想要彻底逃离的渴望,最终还是开口,语气认真而带着劝慰:
“南京九,我给你提个建议吧。”
“我希望……你还是回去管理公司。”
南京九身体微微一僵,不解地看着她,眼神里带着困惑和被“背叛”的刺痛。
她刚才不是说不喜欢钱了吗?
为什么还要把他往回推?
宁肆意看穿了他的疑惑,耐心地,甚至带着点苦口婆心地解释:
“我知道你和周荣……关系复杂,家庭上的感情可能很不好。但是,公司是你父亲一辈子的心血,是南家的根基。你不能因为跟她对着干,就放弃公司,这太不理智了。”
“而且,”她顿了顿,声音低了一些。
“周荣既然费尽心思让你回来,说明公司现在确实需要你。于公于私,你都应该接手。”
她这番话,完全跳出了个人情感的范畴,更像是一个冷静的旁观者在为他分析利弊,规划未来。
她没有提自己。
没有提那虚无缥缈的“普通生活”,而是将他推回了那个他试图逃离的,却责任重大的位置。
这一刻,南京九看着她清澈而认真的眼眸,忽然觉得,自己可能从未真正看懂过这个女人。
她似乎……远比他想象的,要理智和清醒得多。
而这种清醒,在此时此刻,让他感到一种莫名的心安,却又夹杂着一丝难以言喻的失落。
宁肆意在他骤冷的注视中,又一字一句地说:
“把属于你的一切牢牢抓在手里,让她永远碰不到。这才是最好的报复。”
水汽氤氲中,宁肆意的话像一颗投入冰湖的石子,在南京九心底漾开复杂的涟漪。
他眼底的冰层裂开细缝,流露出挣扎与动摇。
“回去?”
他声音低哑,带着一丝自嘲,“然后变成她那样,活在算计和争斗里?”
他厌恶那个世界,厌恶那些虚伪的面具和冰冷的数字。
“不是变成她那样,”宁肆意摇头,目光清亮而坚定。
“是超越她。用你的方式,守住你父亲留下的东西。逃避只会让她觉得你软弱可欺,只有真正掌控一切,你才能彻底摆脱她的阴影,拥有你想要的……自由。”
“自由?”南京九咀嚼着这两个字,嘴角扯出一抹苦涩的弧度。
他曾经以为青灯古佛是自由,后来发现那不过是另一种逃避。
而现在,怀里的这个女人告诉他,真正的自由需要先踏入他最厌恶的战场,去夺取。
他沉默了很久,久到浴缸里的水都有些凉了。
他低头看着宁肆意,看着她眼中那份不似作伪的关切和近乎超脱的冷静,忽然问:
“那你呢?我若回去,你以什么身份站在我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