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京九转过身看她。
“嗯。”他应了一声。
“那你怎么记得?”宁肆意手指收紧,“还什么都记得?”
南京九沉默了几秒,抬手把她耳边一缕头发拨到后面,动作有点轻。
“想知道吗?”他问。
宁肆意点头。
南京九忽然弯腰,一把把她抱了起来。
“哎!”宁肆意低呼,搂住他脖子。
“回屋说。”他抱着她上楼,步子稳得很。
进了主卧,房里还是老样子。
南京九把她放在床边坐着,自己没坐。
站在她面前,抬手开始解自己西装外套的扣子。
宁肆意愣了一下:“你……脱衣服干嘛?”
南京九没说话,只是动作不停。
外套脱了随手扔在一边,接着是里面的衬衫。
一颗,两颗……他手指很稳,表情也没什么变化。
直到衬衫完全敞开,脱下来扔在地上。
宁肆意呼吸一滞,瞬间愣住了。
在他左边胸口,心脏正上方的位置,皮肤上赫然刻着三个字——宁肆意。
不是纹身,是疤痕。
很深,像是用什么东西反复划过留下的,边缘甚至有些凹凸不平,那疤痕显得格外刺眼。
宁肆意的眼泪一下子涌出来了,声音都颤了:“这……这是什么……你什么时候……”
“你走后,大概三个月左右开始的。”
南京九的声音很平静,好像在说别人的事。
“最开始是身边的人,慢慢开始不记得你,李叔有一天问我,‘先生,您书房那本散文集还要留着吗?封面有点旧了。’那本书,是你买的,扉页上还有你写的字。”
他顿了顿,继续说:“后来,是公司的助理,问我‘南总,之前那个常来找您的宁小姐,最近好像没来了?’。”
“再后来,连你画室的那些东西,都不记得是什么时候有的了。”
他往前走了半步,那道疤痕更清晰了。
“我就像个傻子,看着所有人,一点一点,把你从他们的世界里擦掉,最可怕的是……”
他抬眼,看向宁肆意,那眼神很深,里面是她从未见过的情绪。
“连我自己,也开始忘了。”
宁肆意浑身一颤。
“不是一下子全忘,是今天记得你爱吃甜的,明天就觉得‘我好像不喜欢吃甜’,今天记得你怕打雷,后天就想‘我怎么会怕打雷’。”
他扯了扯嘴角,那笑容比哭还难看,“我在忘,宁肆意,我他妈也在忘。”
他抬手,手指重重按在自己胸口那个疤痕上:“我试过很多办法,写日记,没用,第二天看那些字像看天书,录音,听自己的声音描述你,像听别人的故事,后来……”
他深吸一口气,声音低下去,带着一种近乎残酷的冷静:
“我发现,疼有用,特别疼的时候,那些快消失的关于你的画面,会突然清楚一点。”
“所以我就割。”
他指着那道疤,“这里最疼,离心脏最近,每次觉得要忘了,就划一下,流血,结痂,再划,后来划得太多,太明显,有人问,我就说是不小心弄的,再后来……”
他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我就干脆,把你的名字,刻在这儿了,用刀尖,一笔一划刻进去,刻得很深,让它永远好不了。”
宁肆意已经哭得说不出话了,只能拼命摇头,伸手想去碰那道疤,又不敢,手悬在半空发抖。
“疼吗?”她声音破碎地问。
“疼。”南京九说,语气居然很平淡,“但没你走的时候疼。”
他抓住她悬在半空的手,不由分说地按在那道凹凸不平的疤痕上。
温热的皮肤,底下是强劲的心跳,还有那道粗糙,坚硬,永远无法磨灭的痕迹。
“这样,我就忘不了了。”
他看着她说,“每次心跳一下,它就在提醒我,有个人叫宁肆意,她来过,她走了,但她得回来。”
“但是昨天……”
南京九声音低下去,带着一种自嘲的狠劲,“助理跑来说,楼下有个宁小姐要见我。我当时……心跳都快停了。”
他扯了扯嘴角,笑得有点难看:“我第一反应是,不可能,然后就是一股火,我想,你他妈还知道回来?你走的时候怎么那么干脆?”
“我不想见你。”
他看着宁肆意,眼神里的情绪很复杂,“我真不想见,我想着,晾着你,让你等,让你急,让你也尝尝找不到人,心里没着没落的滋味。”
他顿了顿,喉结滚动:“可我他妈……连五分钟都坐不住。脑子里全是万一真是她呢?像个傻子一样,最后还是让人把你领上来了。”
他往前倾身,离她更近,呼吸可闻:“所以我就装,装不认识,装冷淡,说难听话,我就想看看,你会不会难受,会不会急,会不会……像我当初那样。”
他抬手,手指捏住她的下巴,力道不重:“看见你眼睛红了,我心里居然有点……痛快,但又他妈的疼。”
他松开手,肩膀微微塌下去一点。
“我是不是特别坏?特阴暗?”他问,眼睛看着她,像是在等一个判决。
“我就想让你也疼,你让我疼了一年,我就想还给你一点,哪怕就一点。”
宁肆意伸出手,轻轻覆盖在他胸口那个“宁肆意”的疤痕上。
掌心下,他的心跳依旧沉稳有力。
“是挺坏的。”
她小声说,眼泪又掉下来,但嘴角却努力向上弯了弯,“坏透了。”
南京九身体一僵。
“但我也没多好。”
宁肆意继续说,手指无意识地在那道疤痕上轻轻摩挲,“我离开了那么久,让你找了这么久,疼了这么久……我们扯平了,行吗?”
她抬头看他,眼泪还在流,眼神却清亮:“你坏,我也有错,以后……我们好好过,别再互相折磨了,好不好?”
南京九盯着她看了很久,久到宁肆意以为他不会回答了。
他才猛地伸手,一把将她紧紧箍进怀里。
“不好。”他声音闷在她发间,带着浓重的鼻音,“这辈子都扯不平,你得一直记着,你欠我的,我也记着,我有多……想你。”
他松开一点,低头找到她的嘴唇,吻了上去。
这个吻没有报复了,只有无尽的想念。
许久,他才喘着气退开,额头抵着她的额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