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州,子时,废弃官仓。
夜枭的啼叫在荒草丛生的院落里回荡,更添几分阴森。
顾恺之亲自带队,与裴明从刑部调来的十余名绝对好手,如同暗夜中的幽灵,悄无声息地包围了这处早已被遗忘的角落。
根据破译的密信指示,物证就藏匿在仓廪地下一个被砖石封死的暗窖内。
行动迅捷而专业。
撬开伪装的砖石,露出黑洞洞的入口,一股陈年霉味混合着尘土气息扑面而来。
两名身手矫健的缇骑率先潜入,片刻后发出安全的信号。
当火把的光芒照亮这狭小的空间时,饶是顾恺之见多识广,也不禁倒吸一口凉气。
暗窖内整齐码放着十数个包铁木箱。
撬开箱盖,里面并非金银珠宝,而是堆积如山的账册、文书、往来信件!
顾恺之随手拿起最上面一本账册翻开,瞳孔骤然收缩。
上面清晰地记录着以“丙”字标记的各类“特殊”漕粮、贡品的出入库明细,时间跨度长达五年!
涉及仓场、漕关、乃至宫内接收环节,经手人、分成数额,记录得一清二楚!
其细致程度,远超之前查获的任何账目!
他又拿起几封密信,是二皇子萧景琰与冯保之间的原始通信!
信中虽多用隐语,但结合账册,其指代内容昭然若揭!
萧景琰多次指示冯保利用宫内采买和信息优势,配合外面的粮行、漕帮操纵市场,侵吞国帑,并将部分收益通过复杂渠道洗白,注入其私人金库,甚至用于结交朝臣、蓄养死士!
“快!全部封存,立刻转移!”
顾恺之强压心中的激动,低声下令。
这些都是足以定鼎乾坤的铁证!
然而,就在他们刚刚将木箱搬出暗窖,准备撤离之时,异变陡生!
官仓四周骤然火把通明,数十名黑衣蒙面人如同鬼魅般现身,手持强弓劲弩,将他们团团围住!为首一人,声音沙哑冰冷:
“放下东西,留你们全尸!”
对方果然留有后手!
而且出动的是训练有素的私兵死士!
“保护证据!”
顾恺之厉喝一声,拔刀出鞘。
他带来的皆是刑部与大埋寺的精英,临战经验丰富,瞬间结阵,将装载证据的木箱护在中央。
箭矢如蝗,破空而来!
刹那间,金铁交鸣之声、惨叫声响成一片!
顾恺之等人虽拼死抵抗,但对方人数占优,又是有备而来,顷刻间便有数人倒下。
“裴大人的人怎么还没到!”
一名手下焦急喊道。按照计划,裴明还应有一队人马在外围策应。
“恐怕是被绊住了!”
顾恺之心沉了下去,知道今晚必是一场血战。
他挥刀格开一支弩箭,目光死死盯住那些木箱——绝不能让这些证据落入对方手中,更不能被毁!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官仓外围突然传来更加密集的脚步声和呵斥声!
“奉旨办案!逆贼束手就擒!”
是京营兵马的声音!
而且听动静,人数远超这些黑衣死士!
黑衣死士头领见状,知道事不可为,眼中闪过一丝狠厉,嘶吼道:
“毁箱!”
几名死士立刻不要命地扑向木箱,手中赫然拿着火油罐和火折子!
“拦住他们!”
顾恺之目眦欲裂。
就在火油即将泼洒的瞬间,数支精准的羽箭从外围射来,将那几名死士射倒在地!
紧接着,大队京营士兵涌入,迅速控制住了场面。
一名身着禁军将领盔甲的中年人快步走来,对顾恺之拱手道:
“顾大人,奉裴侍郎密令与宫中钧旨,末将来迟!”
顾恺之长舒一口气,知道是裴明预料到对方可能狗急跳墙,提前请动了皇帝暗中调派的京营兵马!
残余的黑衣死士见大势已去,纷纷咬毒自尽,无一活口。
但那些满载着罪证的木箱,完好无损地保住了!
消息以八百里加急的速度,传回开封,也传入了紫宸殿。
陈恪接到密报,悬着的心终于落下,一股巨大的振奋涌上心头。铁证到手,此案已定!
而皇宫之内,景隆帝看着裴明与顾恺之联名呈上的、初步整理的罪证摘要,尤其是那几封二皇子亲笔所书的密信,脸色由青转白,由白转红,最终猛地一拍御案,龙躯剧震!
“逆子!逆子!!!”
愤怒的咆哮声在殿内回荡,带着无比的痛心与失望。
他万万没想到,自己寄予厚望的儿子,竟然在背后编织了如此庞大的一张贪腐网络,疯狂蛀空着帝国的根基!
证据面前,一切辩解都是苍白的。
景隆帝闭上眼,深吸了几口气,再睁开时,眼中已是一片冰冷的决绝。
“拟旨!”
他声音沙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二皇子萧景琰,行为不端,结交奸佞,贪墨国帑,证据确凿,着革去王爵,圈禁宗人府,非诏不得出!其党羽冯保,即刻锁拿,严审其罪!一应涉案官员、商贾,由都察院、刑部、大理寺依律严惩,绝不姑息!”
“特察组陈恪、裴明、顾恺之三人,办案有功,忠勇可嘉,待案件审结,另行封赏!”
圣旨一下,朝野震动!
二皇子倒台!
牵连官员数百!
抄没家产无数!
这场席卷漕运、盐务、仓储乃至宫廷的京海大案,终于以雷霆万钧之势,落下了帷幕。
陈恪之名,再次响彻天下。
这一次,他不再是那个扳倒贪官的御史,而是主导了一场扳倒皇子、肃清庞大利益集团的核心人物!
其胆识、其智慧、其展现出的卓越组织协调能力,令所有人为之侧目。
当陈恪接到朝廷嘉奖其“忠勇可嘉”并令其参与后续审理的文书时,他正站在河南道衙署的窗前,看着窗外恢复秩序的漕运码头。
阳光洒在他的脸上,平静而坚定。
京海风云暂息,但他知道,反腐之路,道阻且长。
这只是一个开始。
而他,将继续在这条路上,坚定不移地走下去。
都察院佥都御史的任命,即将到来,那将是一个更高的起点,也是一个更重的责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