聚会之后,林祈在工造司的生活似乎又多了些色彩。云上五骁的几位,似乎真的把他当成了“自己人”。白珩时不时会跑来工造司,塞给他一些从外星域带回来的新奇小玩意儿,或者拉着他听她讲述星空中的见闻。丹枫偶尔会来与他探讨一些关于能量平衡与流转的问题,虽然林祈大多时候只是凭感觉说,却总能给丹枫一些启发。景元来得少些,但每次来,总会带些好吃的,或者看似随意地与他聊几句,言语间不乏关照。就连镜流,虽然依旧话少,但林祈偶尔在工造司院落里看到她指导景元剑术时,她看向自己的目光,也不再像最初那般冰冷刺骨。
应星更是把林祈当成了亲弟弟一般,工作上倾囊相授,生活上也照顾得无微不至。林祈也对应星这位热情直爽、技艺高超的“大哥”愈发依赖。
只是,仙舟的安宁之下,并非没有阴影。
这日,林祈帮应星调试好一批新打造的云骑制式武器后,想着去丹鼎司找灵砂拿这个月的调理丹药——这几乎是他们之间心照不宣的,为数不多的见面理由。
刚走到丹鼎司外围的回廊,就听到里面传来一阵压抑的骚动和惊呼声,夹杂着器物被打翻的脆响,还有一股令人极其不适的、混乱而暴戾的能量波动。
“拦住他!快!”
“小心!他失控了!”
“云华司鼎!小心!”
林祈心头一紧,快步冲了进去。只见丹鼎司内一间诊室门口一片狼藉,一个原本穿着丹士服饰的男子,此刻面目扭曲,眼中闪烁着不正常的猩红光芒,周身缠绕着黑色的、如同荆棘般的诡异气息,力大无穷,正在疯狂地攻击周围的医士和试图制服他的云骑士兵。他的动作毫无章法,却充满了毁灭一切的疯狂意味。
云华司鼎站在稍远的地方,指挥着众人,脸色凝重。灵砂则在一旁,努力维持着一个安抚心神的法阵,光晕笼罩在那失控的丹士身上,却如同投入沸水的冰块,迅速被那暴戾的气息消融,她的额头已见冷汗。
“是魔阴身……”旁边有医士声音颤抖地低语,带着恐惧和无奈,“好好的一个人,怎么说堕落就堕落了……”
林祈还是第一次亲眼见到堕入魔阴身的人。那股混乱、暴戾、仿佛要将自身和周围一切都拖入深渊的气息,让他感到一阵心悸和莫名的悲伤。他看到那个曾经的丹士,此刻如同被困在自身牢笼里的野兽,发出痛苦的嘶吼,疯狂地挥舞着手臂,打飞了一个靠近的云骑。
就在这时,一道清冽的剑光如同破开阴霾的月光,倏然而至。是镜流。她不知何时出现在了现场,身影快得只留下一道残影。她没有出剑伤人,只是用剑鞘精准无比地点在那魔阴身者的几处关节和灵窍之上。
看似轻巧的几下,那疯狂挣扎的丹士动作猛地一滞,周身暴戾的气息像是被强行扼住,闷哼一声,软软地倒了下去,被旁边的云骑迅速控制住。
镜流收剑回鞘,面无表情地看着被带走的魔阴身者,清冷的眸子里看不出丝毫波澜,仿佛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危机解除,丹鼎司内弥漫着一种劫后余生般的沉默和压抑。医士们开始收拾残局,照顾受伤的人。灵砂松了口气,法阵光芒散去,她有些脱力地晃了一下,下意识地扶住了旁边的柱子,目光却不由自主地看向站在回廊口的林祈,带着一丝担忧。
林祈还沉浸在刚才那惊心动魄的一幕中。那个丹士扭曲的面容,疯狂的眼神,以及最后被制服时那一瞬间流露出的、仿佛解脱又像是无尽痛苦的复杂表情,深深烙印在他脑海里。
“这就是……魔阴身?”他喃喃自语。之前只听云华和丹枫提过,知道是长生种漫长的寿命中可能遭遇的可怖劫难,但亲眼所见,那种冲击力远非言语能够形容。
云华司鼎走到他身边,轻轻叹了口气,语气中带着深深的疲惫:“是啊,魔阴身。仙舟长生的……代价之一。记忆过载,执念成狂,心智迷失……最终,变成只知破坏的怪物。”她看着林祈,“吓到了吧?”
林祈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他不是害怕,而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难受。他看着那个被带走的丹士原本的位置,仿佛还能感受到那股挣扎的痛苦。
“没有办法……救他们吗?”他轻声问。
云华苦笑:“难。非常难。丹药压制,终是治标不治本。清除记忆……且不说风险,那些刻骨铭心的记忆,又如何能轻易割舍?更多的时候,我们只能在他们彻底失控前……尽力控制,或者……”她没有说下去,但意思不言而喻。
镜流不知何时也走了过来,她看了林祈一眼,声音依旧没什么温度:“见得多了,便习惯了。”她说这话时,眼神深处似乎有一丝极淡的、难以捕捉的晦暗。
景元也闻讯赶来了,他先是看了看现场,又向云华询问了情况,最后走到林祈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没事吧?”
林祈抬起头,看着景元,又看了看镜流和云华,最后目光落在远处正在帮忙安抚其他受惊医士的灵砂身上。他脑海中不断回放着刚才那个魔阴身者失控的画面,还有云华那句“长生的代价”。
“不平衡……”他忽然没头没尾地低声说了一句。
“什么?”景元没听清。
林祈却仿佛陷入了自己的思绪,没有回答。他只觉得,那个堕入魔阴身的丹士,其状态给他一种极其强烈的“失衡”感。不是简单的生病,而是某种更根本的东西……倾覆了。
他回到工造司后,一反常态地没有去看应星捣鼓的新项目,而是把自己关在临时分配给他的小房间里,拿出纸笔,开始写写画画。他画了一个歪歪扭扭的天平,一边写着“身”,一边写着“心”。然后在“身”的那边,画了很多很多沉重的砝码,压得天平严重倾斜,最终“咔嚓”一声,底座碎裂。
他看着那碎裂的天平草图,眼神逐渐变得专注。一个模糊的、关于“平衡”的念头,在他心中悄然萌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