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造司的日子过得飞快,林祈渐渐习惯了这里的气息。他虽然还是话少,但匠人们都习惯了他的存在,有时遇到难题,甚至会主动来问问他的“感觉”。林祈也不藏私,总能用最直白的话点出关键,这让他在工造司的人缘意外地不错。连带着,丹鼎司的灵砂姑娘来送调理身体的丹药时,脸上的笑容也多了些,偶尔还会带些自己做的、不算太甜的点心给他。
这天,应星完成了一个大项目,心情极好,硬要拉着林祈去放松一下。“走,带你去个好地方,见几个朋友!”他兴致勃勃,不容林祈拒绝,揽着他的肩膀就往外走,“都是自己人,不用拘束!”
应星说的“好地方”,是罗浮仙舟上一处颇为雅致的庭院,亭台楼阁,小桥流水,几株高大的仙桂开得正盛,香气袭人。他们到的时候,院子里已经有人了。
“哟!应星!你可算来了!这位就是你说的那个宝贝疙瘩林祈小兄弟?”一个清脆爽朗的女声响起。林祈抬头看去,只见一个穿着利落飞行服、身后拖着一条蓬松狐尾的少女正朝他们挥手,笑容明媚灿烂,正是之前有过一面之缘的白珩。她身边放着一个小巧的箭囊,显然刚才正在擦拭保养她的弓。
“白珩,你别咋咋呼呼的,吓着人家。”一个温和沉静的声音传来。站在白珩身边的,是一位身着华美持明族服饰、气度沉静雍容的男子,额生玉角,眸若深海,正是持明龙尊,饮月君丹枫。他手中端着一杯清茶,目光落在林祈身上,带着些许审视,但并无恶意。
除此之外,院子里还有两人。一人抱着剑,靠坐在远处的廊柱下,闭目养神,周身气息清冷孤高,仿佛与周围的热闹隔绝开来,正是剑首镜流。另一人则懒洋洋地坐在石桌边,拿着个酒葫芦自斟自饮,脸上挂着看热闹似的笑容,却是景元。他看到应星和林祈,笑着举了举葫芦:“应星哥,林祈小哥,来得正好,白珩姐刚带了新酿的果子露。”
应星哈哈一笑,拉着林祈走过去,先对着廊下的镜流恭敬地喊了一声:“剑首大人。”镜流眼皮都未抬,只是极轻微地颔首示意。应星早已习惯,也不在意,又对丹枫和白珩打了招呼,最后拍了拍景元的肩膀:“好小子,又偷懒喝酒,小心你师父训你。”
景元浑不在意地笑道:“师父她老人家才不管我这个呢。”他目光转向有些局促的林祈,语气友善,“林祈小哥,别站着,坐。早听应星哥把你夸得天上有地下无,今日可算是再次见的。”
林祈被这么多目光注视着,尤其其中还有镜流那样存在感极强的,只觉得浑身不自在,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他低着头,小声应了一句:“……你们好。”
白珩最是活泼,凑过来好奇地打量他:“哎呀,别这么害羞嘛小祈祈!应星说你厉害得很,随便几句话就能点醒他们工造司一堆老师傅,是不是真的呀?”她自来熟地给林祈也倒了一杯果子露,塞到他手里,“尝尝,我家乡的味道,不醉人。”
丹枫也温和开口:“林祈小友,不必拘礼。既是应星的朋友,便是此间座上客。”他声音舒缓,自带一股令人心宁的力量。
林祈捧着微凉的杯子,感受着里面清甜的气息,又看了看身边应星鼓励的眼神,还有景元笑眯眯的样子,白珩毫不掩饰的好奇,以及丹枫的温和,那颗紧绷的心才稍稍放松了一些。他小口抿了一下果子露,清甜微酸的口感在舌尖化开,确实不错。
“听说,你帮应星解决了寻灵盘和玉兆的大难题?”景元找了个话题,免得冷场,“那‘网状连接’的想法,真是绝了。若是用在云骑军的调度上,想必也能大有可为。”
林祈放下杯子,想了想,还是用他习惯的方式回答:“就是……觉得原来的路,太窄了,容易堵。多开几条路,让大家能互相借道,应该会……顺畅点。”
他这话说得朴实,却让丹枫眼中闪过一丝赞赏。景元更是抚掌笑道:“好一个‘互相借道’!这话说到点子上了。战场形势瞬息万变,若能如臂使指,自然是再好不过。”
白珩也叽叽喳喳地加入讨论,说起她乘坐星槎在宇宙中航行时遇到的各种通信不便的趣事。气氛渐渐热络起来。
期间,林祈注意到靠在廊下的镜流不知何时睁开了眼睛,清冷的目光正落在他身上。他心头一紧,却见镜流并未说什么,只是看了他片刻,又缓缓闭上了眼睛,仿佛刚才只是随意一瞥。
丹枫见林祈似乎对能量流动格外敏感,便与他探讨起持明族操控云吟法术时,能量在体内与水元素共鸣的些许滞涩之处。林祈听得认真,虽然不懂什么云吟法术,但听到丹枫描述那种能量流转时“仿佛被极细微的沙砾阻碍”的感觉,他下意识地接了一句:“是不是……像水管子里有了……水垢?稍微……清理一下,或者让水……转着弯流过去,会不会好点?”
他用的是最粗浅的比喻,丹枫却听得怔住了,仔细回味之下,竟觉得这“水垢”和“转着弯流”的说法,隐隐指向了某个他未曾想过的、优化能量微观操控的方向。“水垢……清理……转着弯……”丹枫喃喃自语,陷入了沉思。
连一旁自顾自喝酒的景元,都忍不住多看了林祈两眼,心想这少年看问题的角度,还真是独特得紧。
白珩看着林祈三言两语就让丹枫陷入思考,忍不住咯咯笑起来,用力拍着林祈的肩膀(拍得林祈一个趔趄):“哎呀!我们小祈祈真是太厉害了!连饮月君都能被你问住!以后你就是我们云上五骁的第六人啦!团宠!绝对的团宠!”
应星与有荣焉,得意地昂起头:“那当然!我带来的兄弟,能差吗?”
景元也笑着附和:“白珩姐说得是,林祈小哥这般人才,合该是我们自己人。”
就连闭目养神的镜流,嘴角似乎也几不可察地弯了一下。
林祈被白珩拍得有点懵,又被“团宠”这个词砸得晕乎乎的,看着周围几张带着善意和接纳笑容的脸,心里头第一次涌上一股暖洋洋的感觉。虽然记忆还是空白的,但在这里,在这些人中间,他好像……找到了一点归属感。他低下头,掩饰性地又喝了一口果子露,耳朵尖却悄悄红了。
灵砂来送药的时候,正好看到这一幕。她看到林祈被那群耀眼的人围在中间,虽然还是有些拘谨,但脸上却没了在丹鼎司时那种挥之不去的茫然和不安。她站在院门外,没有立刻进去,只是静静看了一会儿林祈微微发红的耳尖,然后轻轻将药包放在门边的石墩上,悄无声息地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