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在忙碌中飞逝。林祈像一块贪婪的海绵,同时吸收着工造司的匠造之理、丹鼎司的医药之学以及镜流锤炼心神的剑道之法。他将这些看似不相关的知识在脑子里慢慢揉合。
在丹鼎司,他不再仅仅满足于优化现有的安神丹药。他开始尝试将自己练剑时体会到的那种“凝神静心”的感觉,融入到药方里。他询问云华和灵砂,有没有什么药材,不是强行让人精神亢奋或者昏沉,而是引导精神自然沉静下来,就像把搅浑的水慢慢放稳,让泥沙自己沉淀。
“引导精神自然沉静……”云华沉吟着,觉得这个思路很新奇。她提供了几种性质温和、有安神效果的药材,但也提醒林祈,药力终究是外物,很难直接达到那种主动的“心境”。
林祈不死心。他结合自己对能量流转的敏感,反复调整药材的配比和炼制火候。他不再追求药力多强,而是追求药性能量更“柔”,更“顺”,能像细雨润物一样,慢慢渗透,不引起精神的排斥。
同时,他也开始整理从镜流那里学来的东西。镜流教的剑招本身并不复杂,难的是在练习时保持那种特殊的心境。林祈发现,当他把注意力完全集中在身体的细微动作、呼吸的节奏,以及手中剑的轨迹上时,脑子里那些乱七八糟的念头确实会减少,人会进入一种很专注、很平静的状态。
他把这种状态理解为一种“精神的锻炼”。就像身体需要锻炼才能强壮,精神也需要锻炼才能更坚韧,更能承受压力。镜流的“止水剑心”,可能就是这种锻炼到极高境界的表现。
那么,能不能把这种“锻炼精神”的方法,总结成一种不需要舞刀弄剑,普通人也能练习的东西呢?林祈开始尝试。他回忆并简化了镜流要求的一些呼吸方法和专注要点,结合丹鼎司记载的一些静坐调息的基础法门,弄出了一套极其简单的“静心法”。
这套“静心法”很简单,就是找个安静地方坐好,调整呼吸,然后把注意力集中在自己的呼吸上,或者集中在一个简单的物件上,如果走神了,就再轻轻把注意力拉回来。他把自己初步琢磨出的东西,拿去给镜流看。
镜流扫了一眼,只说了两个字:“粗浅。”
林祈有些失望,但镜流接着又说:“方向,没错。坚持下去。”
这简单的肯定让林祈精神一振。
他又去找云华和灵砂,把他捣鼓出的简化版“静心法”和改良过的、药性更温和的安神丹药结合起来。
“我想,能不能这样,”林祈对云华解释,“先用药,让人的精神稍微平静一点,不那么躁动。然后,再教他们这个简单的法子,让他们自己学着让心静下来。就像……先给快累垮的人一口水喝,让他有点力气,然后再教他自己怎么走路。”
云华看着林祈那双充满希冀的眼睛,又仔细感受了一下那新药方中平和了许多的药力,以及那简单得甚至有些可笑的“静心法”,她沉默了片刻。
“可以一试。”云华最终点头,“但必须非常谨慎。选几个症状很轻微、自愿尝试的人。”
第一批自愿者只有三个人,都是刚刚出现魔阴身早期迹象,比如偶尔心神不宁、记忆混乱、情绪容易失控的仙舟民众。
过程并不顺利。丹药起效后,确实能让人感觉舒服一些,心不那么慌了。但练习那个“静心法”时,大部分人根本坐不住,没一会儿就走神,或者觉得无聊、焦躁,根本静不下来。有一个人甚至因为强行逼迫自己,反而引发了更严重的心悸。
林祈和灵砂日夜守在旁边,仔细观察记录每个人的反应,及时调整用药量和引导方式。林祈发现,不能强求,要慢慢来,一开始只要求他们每天安静地坐一小会儿,能专注几个呼吸的时间就算成功。
景元有时会过来看看,见到林祈皱着眉头记录数据的样子,会拍拍他的肩:“别急,这事儿要真那么容易,早就解决了。慢慢来。”
镜流也偶尔会问一句:“那几个试药的,怎么样了?”
日子一天天过去,失败了很多次,也调整了很多次。终于,在两个月后,那三个自愿者中,有一个人出现了明显的变化。他原本焦躁易怒的情绪平稳了很多,虽然记忆混乱的情况还在,但他自己说,感觉“脑子里清亮了一些,没那么堵了”。更重要的是,他现在每天能主动练习那“静心法”一刻钟,并且能明显感觉到练习之后,心里会踏实一阵子。
另外两人,虽然效果没那么明显,但魔阴身加重的速度似乎也减缓了。
“成功了?”灵砂看着记录,声音里带着惊喜。
林祈却摇了摇头:“不算成功。只是……有点用。”他很清楚,这只是延缓,不是根治。丹药和静心法,都只是辅助,就像给一个快要滑落悬崖的人一根不够结实的绳子,能暂时拉住他,但能不能爬上来,还得看他自己,以及有没有更根本的解决办法。
但无论如何,这是一个开始。一个证明“通过外部辅助和自身锻炼来稳定精神”这条路可能走得通的开始。
云华看着初步的结果,神色复杂。她没想到,这个失忆的少年,真的在这么短的时间里,摸索出了一条与众不同的、看似笨拙却实际有效的路子。她将情况如实汇报给了将军腾骁。
消息小范围传开,知道内情的人都感到惊讶。白珩特意跑来找林祈,用力拍着他的背:“小祈祈!可以啊!这么难的事都让你弄出点名堂了!”
丹枫也听说了此事,他找到林祈,看着这个眼神依旧清澈、却明显多了几分沉稳的少年,心中触动。他想到自己族群那同样源于生命本质的困境,一个念头悄然滋生。
就连一向冷淡的镜流,在一次指导练剑后,也破天荒地多说了几句:“药石与外法,终是辅助。心性根本,还需自悟。你走的这条路,不易,但……未必是错的。”
林祈听着大家的肯定,心里却没有太多喜悦,反而感觉肩上的担子更重了。他知道这只是第一步,后面还有更难的关卡。他看着丹鼎司外辽阔的天空,心里想着那个倾斜的天平。药物的压制,心法的锻炼,都只是在“精神”这一边增加一点点微不足道的砝码,远远不足以平衡“身体”那一边漫长岁月积累下来的沉重。
更根本的解决办法,在哪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