虫潮的威胁,最终在格拉默军民凭借林祈用生命换来的契机、以及那被点燃的滔天恨意和新生的巡猎意志下,被艰难地击退了。边境线上漂浮着无尽的虫族残骸,无声地诉说着这场战争的惨烈。秩序之城再次迎来了和平,只是这份和平,带着难以愈合的伤痕和深沉的悲恸。
重建工作再次展开,但这一次,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化不开的哀伤与思念。城市中心,竖起了一座朴素的纪念碑,碑上没有名字,只有一道简单的、仿佛由光芒构成的刻度,象征着那位以自身丈量了秩序、并为格拉默带来最终曙光的逝者。
皇宫内,泰妲妮亚独自坐在修复一新的接见厅里,手中摩挲着一颗深邃的、内部仿佛有金色星云缓缓旋转的晶体——那是林祈消散后,于星舰残骸核心处找到的,蕴含着他最后秩序之力的贤者之石。她的眼神空洞,仿佛失去了最重要的部分。
AR-——不,她现在有了自己的名字,叫做“辉星”,这是她为自己选择的,寓意着在黑暗中指引方向的光芒——她穿着一身改制过的、结合了铁骑装甲元素与某种立领、盘扣设计(后来她们才知道,林祈常穿的那种服装,在他故乡被称为“中山装”)的深灰色常服,走进了接见厅。这服装的款式,如今在格拉默,尤其是在铁骑和仰慕林祈的人们中间,悄然流行开来,成为一种象征着坚韧、理性与变革的标志。
“陛下,”辉星的声音将泰妲妮亚从沉思中唤醒,“城市重建进度已经超过百分之七十,新的能源网络运行稳定。另外……这是从林先生住所整理出的最后一批物品,里面有一个加密的存储单元,技术部刚破解出来。”
辉星将一个不起眼的金属盒子放在桌上。泰妲妮亚的目光落在上面,指尖微微颤抖。她挥了挥手,辉星默默退下,留下她独自面对这份可能的……遗言。
她深吸一口气,打开了盒子。里面没有多少东西,几份关于社会改革后续步骤的手写纲要,字迹工整冷静。还有那枚存储单元。她将其接入终端。
屏幕亮起,出现了林祈那总是没什么表情的脸庞,背景似乎是他的工作室。这像是一段提前录好的影像。
“泰妲妮亚陛下,”影像中的他开口,语气一如既往的平静,仿佛在做一个常规汇报,“如果你看到这段信息,说明最坏的情况已经发生,而我选择的‘最优解’未能让我继续参与格拉默的系统优化进程。”
他顿了顿,似乎在组织语言,或者说,在剥离情感。
“首先,关于格拉默。基础已经打下,框架是稳固的。军事体系经过优化,足以应对常规威胁;社会改革的方向是正确的,坚持下去,系统的稳定性和活力会持续增强。铁骑们……她们是格拉默最坚固的盾与最锋利的矛,也是值得信赖的同伴。请务必……善待她们。” 他没有提到任何具体的名字,或许在他心中,她们是一个整体,是格拉默秩序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其次,是关于我自身。”他的目光似乎穿透了屏幕,带着一种洞悉命运的淡然,“我来自何方,已不重要。我行走的‘秩序’之路,或许终有一日会因源头动摇而崩塌。但无需介怀,这只是变量之一。”
他的语气忽然有了一丝极其细微的变化,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仿佛祝福般的意味:“会有另一个‘我’,行走在开拓的星轨上。他或许迷茫,或许软弱,但他承载着所有的可能性与……希望。若你遇见他,不必提及过去,只需……看着他便好。”
泰妲妮亚的泪水无声滑落。他早就看到了自己的结局,甚至看到了更远的未来。
“最后,”林祈的影像继续说道,“我留下的这颗晶体,是我部分本质的凝聚。它不属于这里,它的归宿,在星海之间。将来,会有一个乘坐星穹列车的人到来,请将它……交还给‘我’。至于如何交付……” 他在这里停顿了,没有给出具体的方法,仿佛这是一个需要特定时机才能完成的契约,“……时机到了,你自会知晓。”
影像到此结束。屏幕暗了下去。
接见厅内,只剩下泰妲妮亚压抑的、断断续续的抽泣声。她紧紧攥着那颗温热的贤者之石,仿佛想从中汲取一丝早已消散的温度。
“林祈……林祈……”她喃喃自语,声音破碎,“一开始……我确实只想利用你,利用你的能力摆脱议会,掌握权力……我甚至暗自欣喜,有你这样一把好用的刀……”
她抬起头,泪眼朦胧地望着空荡荡的王座,仿佛在对那个不存在的身影倾诉。
“可是……是什么时候开始的呢?看你专注地分析数据,看你笨拙地试图理解人情世故,看你为了那些素不相识的底层民众和铁骑们奔波谋划……看你明明那么怕麻烦,却还是接下了整个国家的重担……”
“我后悔了……我真的后悔了……如果早知道结局是这样,我宁愿……宁愿你从来没有来过格拉默,宁愿我永远被困在那张冰冷的王座上!”
她的声音带着无尽的悔恨与不舍,将深埋心底、连自己都不愿承认的情感,彻底袒露在这寂静之中。那层用于自我保护和政治博弈的坚硬外壳,在这一刻,碎裂殆尽。
“你说系统稳定了……可没有你的秩序,这片星空……多么冰冷啊……”
她哭了很久,直到眼泪流干。最终,她擦干泪水,将那颗贤者之石小心翼翼地贴身收藏好。她站起身,走到窗前,望着下方已然恢复活力、甚至比以往更加繁荣有序的城市。
街道上,穿着改良版“立领装”的人们行色匆匆却充满干劲;巡逻的铁骑们,装甲上喷涂着她们自己选择的、各式各样的象征图案和名字;新建的学校传来孩子们的读书声;工厂的烟雾洁白,那是高效清洁能源的标志。
他走了,但他留下的秩序与希望,已然扎根,生长。格拉默,将带着对他的怀念与他赋予的新生,在这片星海之中,继续前行。
而她,会保管好他的遗物,等待那个渺茫的、交付的时刻。这是她对他的承诺,也是……她唯一的念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