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次与斯忒尔戈的谈话之后,终末的碎片陷入了长时间的静默。他依旧潜伏在神社之下,扮演着那个疯癫的预言者,但内心却进行着前所未有的激烈演算。斯忒尔戈的话语,像一颗投入死水的石子,扰乱了原本平静无波的湖面。
他开始重新审视自己的行为。引导逻各斯和科斯摩斯走向牺牲,确实高效地建立了深厚的“联系”,但这是否也同时斩断了他们在未来可能创造的更多价值?是否也让他们所珍视的那些人,承受了不必要的痛苦?这些原本被他归类为“噪音”的情感变量,此刻却显得如此沉重,以至于他无法再像以前那样轻易忽略。
当出云的局势进一步恶化,诏刀的锻造和使用被提上日程时,终末的碎片发现自己原本拟定好的、在关键时刻引导斯忒尔戈也走向牺牲以最大化“存护”与“记忆”力量爆发的方案,竟然变得难以执行。他的计算模块像是中了病毒,每次推演到关键处,斯忒尔戈那句“我们守护的,是‘活着’本身”就会浮现,干扰着最终指令的下达。
他就像一个被输入了全新、矛盾公式的计算机,陷入了逻辑的死循环。他观察着斯忒尔戈,看着那个男人如何默默加固城防,如何耐心指导年轻一代,如何细致地记录着出云文明的点点滴滴,如何在每一次危机中毫不犹豫地挡在最前面,却从未流露出任何“求死”的意向。他的守护,是鲜活而持续的,如同呼吸,贯穿于每一个平凡的日常和激烈的战斗。
这种“活着”的坚守,与终末碎片所熟知的、通向寂灭的“效率”,形成了尖锐的对比。
最终,在决定出云命运的关键节点——当星辰挪移计划启动,能量无以为继时,终末的碎片,第一次违背了自己过往的“最优解”原则。他没有像引导逻各斯和科斯摩斯那样,去推动斯忒尔戈走向一个计算好的、更“高效”的牺牲时点。他只是沉默地观察着,看着斯忒尔戈燃烧自己,看着地面上的人们汇聚起微光,看着那来自琥珀王的伟力降临。
他看着斯忒尔戈在力量洪流中崩解,化作那颗承载着守护与记忆的贤者之石。
这一次,记录出的数据,与仙舟和格拉默截然不同。过程充满了更多的“意外”和“变量”,地面众人的意志共鸣,星神力量的突兀介入,这些都不是他冰冷计算中能完全涵盖的部分。效率,似乎并不是最高。但最终达成的“联系”深度,以及出云文明因此获得的独特抗性,这些衍生出的全新可能性,却又远远超出了他之前任何一次“高效牺牲”所能带来的结果。
斯忒尔戈用他自身的存续与终结,给这个只知道终末的“孩子”,上了颠覆性的一课:生命的韧性与奇迹,往往诞生于看似“低效”的坚持与情感的联结之中,而非冷酷的算计之下。
当斯忒尔戈的气息彻底消散,只留下那颗温暖的贤者之石时,终末的碎片能清晰地“听”到,来自出云大地那浩大而复杂的悲恸与新生交织的“声音”。这声音,不再是无关紧要的噪音,它仿佛带着重量,沉甸甸地压在了他那片灰白的意识里。
他明白了,为什么斯忒尔戈会称他为“孩子”。在如何对待“生命”与“联系”这门课上,他这个知晓无数终局的存在,确实如同一个懵懂无知的幼童。
于是,在超维领域与阿哈的对话中,他第一次流露出了迟疑,第一次说出了那句近乎软弱的疑问:“牺牲……是否……是唯一的‘最优解’……”
这份由斯忒尔戈亲手播下的、关于“活着”的疑问,在他心中生根发芽。当他将目光投向下一站——茨冈尼亚,投向那个行走于【同谐】命途、名唤“哈摩尼亚”的碎片时,他预先设定的、可能引导其走向某种壮烈终结的方案,被他自己默默搁置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倾向于观察和守护的姿态。他想看看,如果不去强行干预,如果让这块碎片遵循其“同谐”的本心去行动,去建立联系,最终会走向怎样的终局?是否会像斯忒尔戈所相信的那样,也能开出不一样的花?
他甚至开始反思,当初在仙舟和格拉默,自己那看似高效的引导,是否……也扼杀了一些本可以更加美好的可能性?对逻各斯,对科斯摩斯,是否……也存在着一丝微不足道的……歉疚?
这些陌生的、属于“人”的情感波动,对于终末的碎片而言,是前所未有的体验。它们扰乱了他绝对的理性,却也让他那灰白空洞的世界,似乎渗入了一丝极其微弱的、来自其他碎片生命的色彩。
他依旧是终末的行者,知晓太多寂灭的答案。但他不再急于将这些答案,强加于其他还在挣扎、还在闪耀的“自己”身上。
斯忒尔戈这块“老石头”,用他最后的存护与记忆,为这个迷途的“孩子”,点亮了一盏微弱却坚定的灯。灯光指引的方向,并非逃离终末,而是在通往终末的漫长道路上,开始学会欣赏沿途那些被他一贯忽略的、属于“活着”的风景。
他的转变,无声无息,却或许将在未来,影响着更多碎片命运轨迹的偏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