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静只持续了极其短暂的片刻。
紧接着,劫后余生的狂喜、痛失战友的悲愤、以及纯粹发泄般的呐喊,在幸存的舰船之间轰然爆发开来,汇成一片嘈杂的声浪,通过公共频道冲击着每个人的耳膜。
“赢了!哈哈哈!我们赢了!诛罗死了!”
“我们做到了!我们真的干掉了一个绝灭大君!”
“老卡尔!黑牙!你们看见了吗?我们给你们报仇了——!”
“呜呜……我们活下来了……”
哭泣声、大笑声、疯狂的咆哮声交织在一起,谱写着一曲血与火之后的、复杂难明的胜利乐章。幸存的船只如同喝醉了酒般,在残骸间笨拙地移动,有的相互靠近,试图确认友军的安危,有的则只是静静地漂浮着,仿佛还没从这场噩梦中回过神来。
铁尔南瘫坐在几乎解体的驾驶席上,看着窗外那片布满创伤却终于恢复平静的星空,咧开嘴,想笑,却牵动了伤口,变成了一声混杂着痛楚和释然的嘶气。“他娘的……总算是……结束了。”他艰难地抬手,抹了把脸上的血和汗,一种巨大的疲惫感席卷而来。
他喘了几口粗气,在加密频道里说道,语气带着胜利后的轻松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担忧:“林祈!(他习惯性地呼唤着那位总是带着温和笑容的同伴)听见没?咱们打赢了!你这家伙,力场断得可真不是时候,差点就玩脱了……不过,干得漂亮!快回个话,你那边怎么样?是不是累趴了?咱们得赶紧收拾收拾,看看还有多少能喘气的……”
频道里,一片沉默。
铁尔南皱了皱眉,以为是通讯器在刚才的冲击中受损了,用力拍了拍面板。“喂?林祈?听到回话!别吓唬老子!”
依旧没有回应。
一种不祥的预感,像冰冷的蛇,悄悄缠上了铁尔南的心脏。他猛地坐直身体,不顾浑身的疼痛,快速切换着加密频道的连接状态,试图重新链接哈摩尼亚的飞船信号。然而,屏幕上始终显示着“信号丢失”或“目标无响应”的红色字符。
“泰罗小子!”铁尔南的声音带上了一丝急迫,“你那边能联系上林祈吗?他那破船是不是通讯全坏了?”
频道里沉默了几秒,然后传来泰罗低沉而平稳,却似乎比平时更冷硬几分的声音:“我的突击艇受损严重,远程扫描功能失效。最后记录到他的信号,是在诛罗那次无差别攻击期间。”
铁尔南的心猛地一沉。他立刻调出战场记录,回放最后那段时间的影像。画面晃动剧烈,能量干扰严重,但他还是清晰地看到了——当那毁灭光环扩散时,哈摩尼亚那艘并非以防御见长的飞船,正处于冲击路径的边缘,而且……似乎没有做出任何有效的规避动作,护盾光芒也微弱得几乎看不见。
影像的最后,是那片空域被混沌能量彻底淹没的画面。
“不……不会的……”铁尔南喃喃自语,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头顶。他猛地推动操控杆,他那艘破船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摇摇晃晃地朝着哈摩尼亚飞船最后消失的坐标位置驶去。“林祈!你小子别吓我!回话!”
泰罗没有多言,他那艘几乎失去动力的突击艇,也依靠着辅助推进器,艰难地、却目标明确地朝着同一个方向移动。
当他们抵达那片空域时,那里除了漂浮着一些细微的、难以辨认来源的金属碎屑和能量尘埃之外,空空如也。没有飞船的残骸,没有逃生舱的信号,什么都没有。仿佛那艘船,连同里面的人,已经被彻底从这片星域中抹去,干净得令人心头发慌。
铁尔南的飞船静静地悬停在那里,驾驶舱内只剩下他粗重的喘息声和仪器单调的滴滴声。他瞪大眼睛,不敢置信地扫描着每一寸空间,希望能找到一点痕迹,哪怕是一块较大的碎片也好。
“怎么会……怎么会什么都没有……”铁尔南的声音干涩,带着一丝连他自己都没察觉的颤抖,“那小子……难道……”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的泰罗,忽然操控着突击艇,朝着一个方向缓缓靠近。在那个方向上,只有一片看似虚无的空间。但泰罗却伸出手,仿佛在感受着什么。片刻后,他金色的眼眸微微闪动,操控机械臂,极其精准地从那片虚空中,捻起了一颗东西。
那是一颗约莫拇指指甲盖大小的晶体。它并非规则的形状,表面光滑温润,内部仿佛有液态的、琉璃七彩的光晕在缓缓流淌、旋转,散发出一种令人心安却又带着无尽悲伤的柔和波动。
铁尔南通过外部摄像头看到了那颗晶体,愣住了:“那是……什么东西?”
泰罗凝视着掌心那颗仿佛蕴含着星海韵律的晶体,久久没有说话。他感受着其中传来的、与自身同源却又走向了不同道路的熟悉气息,感受着那份已然凝固的、为了连接与守护而燃尽一切的意志。
他缓缓握紧了手掌,将那枚同谐的贤者之石紧紧攥在手心,低沉的声音第一次带上了一种难以言喻的沉重,回答了铁尔南的问题:
“他留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