期末考试的几天，像是被投入了一个高速旋转的离心机，所有的焦虑、专注、奋笔疾书和交卷后的虚脱，都被压缩成了一段模糊而高强度的记忆。
当最后一门考试的结束铃声响起，苏瑶放下笔，感觉整个手臂都因为长时间的紧绷而微微颤抖，大脑却有一种被掏空后的奇异清明。
她没有立刻去对答案，也没有参与同学们考后热烈的讨论和抱怨。
她只是安静地收拾好文具，走出考场，深深地吸了一口冬日里冰冷的、却带着自由气息的空气。
结束了。
无论结果如何，这一段被林知珩的笔记和沉默陪伴所填满的、昏天暗地的冲刺时光，终于画上了句号。
接下来是短暂的假期，也是等待成绩公布的煎熬期。
苏瑶尽量不去想考试的事情，陪着父母置办年货，打扫房屋，试图用日常的琐碎来麻痹那颗悬着的心。
但每当夜深人静，躺在床上的时候，那些复杂的公式、刁钻的题型，以及林知珩在草稿纸上写下的关键提示，就会不受控制地在脑海里回放。
她害怕。
害怕辜负他那些倾注了心血的笔记，害怕让他觉得自己所有的帮助都是徒劳，更害怕……看到他那双或许会流露出失望的、墨黑的眼眸。
虽然她知道，他大概率并不会将她的成绩与他自己的付出挂钩，但她无法控制自己这样去想。
林知珩在这期间没有联系她。
他们之间似乎又回到了那种依靠特定空间（图书馆）来维系连接的状态，一旦离开那个环境，便自动切断了联系。
苏瑶几次拿起手机，想发一条信息问问他在做什么，或者仅仅是道一声“考完了”，但指尖在屏幕上悬停许久，最终还是黯然地放下了。
她找不到合适的身份和理由。
成绩公布的前一天，苏瑶几乎一夜未眠。
第二天一大早，她就醒了，躺在床上，听着窗外隐约传来的鞭炮声——临近春节，年味越来越浓了——心脏却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着，一阵阵发紧。
学校选择了在官网和官方公众号上同时发布成绩查询链接。
早上九点，链接准时开放。
苏瑶坐在书桌前，打开笔记本电脑，登录系统。
输入学号和密码时，手指因为紧张而有些不听使唤。
页面跳转的几秒钟，漫长得如同一个世纪。
终于，成绩单加载了出来。
密密麻麻的科目和分数排列在屏幕上。苏瑶屏住呼吸，目光急切地扫过——
语文：138
数学：145
英语：142
物理：96
化学：91
……
总分：712
她的目光死死地钉在总分那一栏，大脑有瞬间的空白。
712？她是不是看错了？她揉了揉眼睛，又仔细看了一遍。
没错，是712。
然后，她的视线缓缓下移，落在了紧随其后的年级排名上。
年级排名：48
……
空气仿佛凝固了。
苏瑶怔怔地看着那个数字，“48”。像是一个陌生的符号，无法被大脑立刻理解。
她之前最好的成绩，也仅仅是在百名左右徘徊，冲击前六十都感觉遥不可及。
而现在……48？
一股巨大的、混杂着难以置信、狂喜、以及如释重负的酸涩感，如同海啸般猛地冲垮了她所有的心理防线。
眼眶瞬间就热了，温热的液体毫无预兆地涌出，顺着脸颊滚落，滴在键盘上，洇开一小片湿痕。
她做到了。
她真的做到了！
不仅仅是因为这个名次本身，更是因为，这个成绩，像一份沉甸甸的、闪着光的证明。
证明了她这些日子的拼命没有白费，证明了她有能力触及曾经仰望的高度，也证明了……他那些沉默的、精准的指引，是何等的有效与珍贵。
她几乎是颤抖着手，拿起手机，下意识就想把这个消息第一个分享给他。
她点开那个熟悉的、只有一个“L”备注的对话框，指尖在屏幕上悬停，激动的心情却忽然平复了一丝。
该怎么跟他说？
直接说“我考了年级48名”？
会不会显得太刻意？像是在邀功？或者……像是在强调他的帮助有多重要？
她犹豫了。
他们之间的关系，似乎还承受不起这种直白的、带有强烈情感色彩的分享。
就在她踌躇不定的时候，手机屏幕忽然亮了起来。
一条新信息，来自「L」。
苏瑶的心猛地一跳，几乎要从喉咙里蹦出来。
她慌忙点开。
信息内容极其简短，甚至没有称呼和标点，依旧是他一贯的风格：
「成绩查了」
苏瑶看着这短短四个字，刚刚平复一些的心跳再次失控。
他……也一直在关注？他是在问她吗？
她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手指不再颤抖，敲下了回复：
「嗯。查了。」
发送。
然后，她紧张地盯着屏幕，等待着。他会问吗？会说什么？
几秒钟后，回复来了。
依旧简短。
「多少」
言简意赅，连多余的疑问词都省了。
苏瑶看着这两个字，仿佛能透过屏幕，看到他此刻平静无波、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询问的眼神。
她不再犹豫，快速地敲下了那个数字：
「48」
发送成功。
她紧紧握着手机，感觉掌心都在冒汗。
这一次，等待的时间稍微长了一些。
也许只有十几秒，但对苏瑶来说，却像是过了很久。
终于，屏幕再次亮起。
他的回复来了。
没有祝贺，没有惊讶，甚至没有一个表情符号。
只有一个字。
「嗯。」
苏瑶看着那个孤零零的“嗯”，怔住了。
随即，一股巨大的、难以言喻的暖流和释然，混合着一点点想笑的冲动，涌遍了全身。
这就是他。
这就是林知珩式的回应。
没有浮夸的赞美，没有多余的感慨。
一个“嗯”，已然包含了一切——他知道了，他收到了这份“证明”，并且，或许，在他那冰冷的外壳之下，也有一丝极其微弱的、名为“满意”或者“欣慰”的情绪，悄然划过。
这就够了。
对她而言，这比任何华丽的辞藻都更有分量。
她捧着手机，看着那个“嗯”字，低下头，将脸埋进臂弯里，无声地笑了起来，肩膀微微耸动，眼泪却流得更凶了。
那是喜悦的泪水，是压力的释放，也是对他那份沉默而厚重的支持的、最深的感激。
飞跃的，不仅仅是成绩单上的名次。
更是她在他面前，那份小心翼翼、渴望被认可的心，终于找到了落点。
冰封的河面下，暖流奔涌，万物复苏的春天，似乎也不再遥远。